一直等到騾幫隊伍徹底消失在山間，王換這才停止修煉，起身將書生等人叫醒。

邵平安非常聽話，抱著背囊和燈籠跟在他屁股后面，李大黑仍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也只敢待在他周圍。

“嘖，真不舒服！就說不愿睡這破廟吧？鄙人今晚上說什么也要睡床！”

罵罵咧咧聲傳來，最煩人的就是這書生，人家別的讀書人都是頭懸梁錐刺股，徹夜苦讀。這家伙倒好，睡得如死豬般也就算了，醒來后還不是地板太涼太硬，就是抱怨自己腰酸腿疼。

聽得王換拳頭都硬了。

草草洗漱后，眾人打算啟程出發。

而那伙戲班子，此時也一副整裝待發模樣。

昨夜一整晚，不管王換他們這邊弄出什么動靜，對面都沒有任何表示，也并未與他們交流。

但眼下王換四人剛走到院子，那戲班里忽然走出一位老丈，對著他一拱手。

“那個，小師傅，老漢我是這戲班的班主，可否借一步說話？”

王換雖心生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

兩人來到院子角落，王換看向他。

“老班主，咱們直接開門見山吧，此番單獨見我，所為何事？”

班主的神色猶豫：“昨夜小師傅說的那些話，老漢都聽到了，知道小師傅是有真本領之人，此番是想勞煩小師傅幫個忙……”

“幫忙？”王換一愣，心中有些荒謬，這驅邪抓鬼的事情，自己還能硬著頭皮試試，唱戲自己也不會啊，于是毫不猶豫拒絕，“這戲班子的活計，我恐怕幫不上什么忙。”

“不是不是，誤會了。”班主連連擺手，然后又問了一句，“小師傅一行此番是打算去那附近的胡龍縣對嗎？”

王換點了點頭。

雖然《長生風土志》上記載了長生天朝的種種風土民情，但是大多與神鬼妖魔秘聞有關，眼下他初出茅廬，還是謹慎點好，先去最近的人群聚居地，再做打算。

胡龍縣是附近最近的縣城，自然是首選。

“那就對了！”班主一拍大腿，“我們這班子人接了活兒，也要去胡龍縣搭臺唱戲。但接下來還有一段路程，老丈我心里不安，想讓小師傅護送我們一路，報酬是三兩銀子如何？”

王換恍然，應該是這班主做完看騾幫眾人對自己畢恭畢敬的態度，把自己當成了那種世外高人的角色，想聘請自己當鏢。

錢的事情先另說，王換更感興趣的是另外的事情。

“老班主，既然昨晚的情況你都知曉，那你應該知道此刻正有仇家正在找尋我們吧？先前跟我們同路那伙人，就是因此與我們分道揚鑣，難道你們不怕？”

班主撫了撫胡須，淡定搖頭。

“這個我們并不憂心，只要是人，我們就不怕，之所以希望小師傅相助，也是看中小師傅那手驅邪伏妖的本事。”

“哦？”王換一挑眉，“我并未在你們面前出手，你怎么知道我有沒有真本事？僅憑他人三言兩語？”

班主意味深長地看了遠處的邵平安一眼。

“老漢我帶著這班子行走江湖多年，也算是見過些世面。那娃子手里抱著的，是傳說中的人皮燈籠吧？那玩意兒可少見喲，不僅制作方法快失傳了，而且這燈籠也邪性無比，沒點道行的話，光是接觸久了，都會邪氣入體暴斃而亡……”

班主說到這便停了下來，言下之意很清楚了。

王換目光一凝，對方竟然知曉這人皮燈籠？

要知道，一般人可接觸不到這修行者世界的事物。

敢行走江湖的，果然都不是一般貨色，看來這戲班子，也有一些自己的秘密。

一念至此，王換暗中開啟陰瞳，朝著班主望去。

陰瞳狀態下，常人周身金光纏繞，而班主身上縈繞著一圈灰暗霧氣，精氣流動。

他瞳孔猛地收縮，再望向那戲班子其他成員，身上皆是霧氣包裹，或多或少有精氣流動！

這戲班子，竟全有一定道行？

只不過精氣薄弱，似乎連尚未踏入引氣境。

壓下心底驚訝，王換試探道：“老班主一行，怕也不是普通戲班子吧？”

“小師傅果然好眼光！”班主眼睛頓時亮了，更加堅信心中所想，“我等自然是有一些保命手段的，請小師傅更多也是起到保險作用，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情況，小師傅再出手相助如何？”

王換沉思起來。

說實話，他是有些心動的。

一來這戲班子并非尋常人，真碰上什么詭異邪物，能幫得上忙。

二來雖然昨晚王換拒絕了劉二哥，但實際他們現在非常缺錢。

假左道人橫行霸道慣了，看上什么東西就是搶，不給就殺了再搶，根本不存在花錢交易的說法。

從他那住處搜出來的幾貫銅錢，也在下山前留下。

眼下他們除了隨身攜帶的干糧，可以說身無分文。

正所謂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對方并沒有非讓他出手，只是同行而已，再加上雙方也順路，實在沒有什么拒絕的必要。

之所以沒有一口應允下來，是因為王換知道，對方還有事情瞞著自己。

“老班主，我可以同意這門買賣，但是你必須如實回答我一個問題。”

班主連忙正色：“小師傅盡管問，老漢我知無不言。”

“老班主應該還有些話未同我講吧？”王換目光炯炯，“昨晚上老班主自始至終都沒打算和我們接觸，但是現在卻忽然前來求助，不僅僅只是一句保險起見那么簡單吧？班主一行這是是招惹到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了？”

班主頓時眉頭緊皺，緊接著長嘆一口氣。

“老漢我的這點心思，果然瞞不過小師傅，既然你問了，那老漢我就直說了吧——干我們這戲行的，有一個規矩，那就是每一次搭臺演出前，須得在郊外舉行【迎神】儀式，祈請老郎神恩賜財源和平安。”

所謂【迎神】儀式，便是乘拂曉時刻，由班主手執布袋一條，率領戲班演員數人，前往郊外迎接“老郎神”。

抵郊外后，恐沖撞神靈，整個儀式所有人須緘口不語，由班主將老郎神神像插進土里后，向老郎神燒香叩頭，后由隨從幫班主撿拾地上石頭、土塊，裝入布袋內，象征老郎神所賜財寶，由班主背回。

在背回的過程中，老郎神會降臨，眾人雖無法直接窺見神靈，但卻能聽到神靈到來的響動。

屆時，班主大喊“來了！”，底下人接話“接住了！”，這【迎神】就算完成了。

接下來這一路，他們都將順風順水。

“可這怪就怪在，今兒天還沒亮老漢我就帶著底下一班子人去了外面山林，往回儀式都能正常完成，但這次在我喊出‘來了！’之后，那老郎神像竟然直接裂開了！”

“神像裂開，意味著什么？”王換不是很懂。

班主像是有什么禁忌似的左右張望，似是怕隔墻有耳。

“小師傅乃修道之人，應該知道神仙是無法直接降世的，這神像和儀式，是神仙顯靈的媒介。神像碎了，意味著有什么東西在沖撞神靈，是兇兆啊！所以老漢我才擔心，接下來這一路怕是不太平了。”

“但是老漢我又想不通，這大白天的，那些臟東西都出不來，天黑之前我們必定能趕到胡龍縣，這沿路能碰上什么怪事呢？”

王換沒搭話，神情變換，眼皮狂跳。

好家伙，連神仙都敢沖撞？聽起來就是什么招惹不起的存在。

可眼下兩伙人的目的相同，下山的路只有一條，難道那存在會放過他們，只針對這戲班子？

顯然不可能！

與其分開行動，被逐個擊破，最好的選擇自然是結伴同行，彼此之間有個照應。

“行，我答應了，但我丑話說在前頭，不管那沖撞神像的東西是什么，畢竟是你們惹上的麻煩，若真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別妄想我會給你們拼命！”

班主連連點頭：“真到那一步，小師傅只管自保就行。”

談好合作后，雙方便離開了這龍王廟，結伴朝著山下緩慢前進。

一個時辰后，依舊不見下山出路，眾人開始意識到不對勁。

“欸？咱們不是一直都朝著山下走嗎？怎的我好像看見前面那山林后面的建筑，和昨晚咱們過夜的龍王廟那么像呢？”

走著走著，書生眼尖，忽然指著前方大聲驚呼道。

王換和班主相互對視，二人皆面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