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來的格外早，陰歷9月底就下了一場大雪，到處都是白乎乎的。太陽出來照在雪上暖暖的，雪開始融化了。房頂上的雪化成了水流到房沿上，滴到水泥地上，發(fā)出噠噠聲。下雪不冷，化雪冷，方潔給媽蓋了兩個厚被子，媽的腳還是哇涼哇涼的，她又給媽灌了暖腳壺，方瓊的兩手伸在被窩里不停的擺弄著暖腳壺，怕媽的腳受熱不均勻。

太陽光夾雜著雪的白眏的窗戶上，照到屋里亮堂堂的。

方潔說：“方瓊，趁現(xiàn)在光線好，咱倆給咱媽再抹抹褥瘡吧。”

方潔把媽前邊的東西挪到背后，讓媽靠著，她使勁扒著媽的屁股。平常桂枝都是趴著睡的。

方瓊抹著。

桂枝側(cè)身出氣不順暢，痛苦難耐，她鼓勵自己要堅持一會兒，嘴里數(shù)著數(shù)1.2.3……數(shù)到10，褥瘡擦完了，桂枝那一口氣沒上來，腿一蹬閉上了眼去了極樂世界。其實，那時候桂枝已經(jīng)氣若游絲，不敢亂動，倆閨女不知道。

姊妹倆一看不對勁，手里的東西一扔，方瓊跑去摟著媽，方潔趕緊把氧氣開到了最大，又打了120。

120來了，一聽搖頭離開。

左鄰右舍聞訊趕來，憐憫中有幾分嘲諷：“倆憨子，恁媽啥病，叫120有用嗎？”

桂枝比醫(yī)院預計的多活了3月，也就是一年另7個月。

方潔和方瓊后悔今天給媽抹褥瘡斷了媽的那口氣。姊妹倆哭的淚人似的。

街坊鄰居勸說：“恁媽不受罪了，看她活著多受罪，不能吃、不能喝、不能睡！”方潔和方瓊漸漸止住了啜泣。

陰陽仙兒來家里掐子算算，說：“今天是初3，到初8下葬。”

方潔去翻墻上掛著的日歷看還有幾天，一看大吃一驚，日歷上竟然沒有4、5、6、7這四頁，她想：家里又沒有小孩，怎么會有人撕掉？平常管翻日歷的人是爸。爸有個習慣每天早上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是翻日歷，他翻過去昨天的一頁用書夾兒夾好掛到墻上的釘子。方潔喚來爸問他撕日歷了沒有，國祥說沒有。方潔好奇的使勁掰開日歷的裝訂處仔細看，還真沒有撕掉的痕跡，難道是天意！瞬間，姊妹倆被罪惡桎梏著的心有了些許的松綁。

桂枝的喪事按著她生前的遺愿來辦：不搭靈棚，不吹鼓樂。

那天，一個老人來到國祥家門口探進來個頭，看見方潔在院里，給方潔擺擺手示意她出來。

方潔問：“有啥事，伯？”

“恁爸和建軍去哪了？”那老者沒有直接回答方潔的問題。

方潔說“俺爸去俺姑家了，建軍去墳上招呼著打墓了。”國祥就被侄子送到國祥的姐家，害怕他傷心過度。

那老者點了點頭，說：“恁媽來董家也二十多年了，給董家的孫子、孫女都養(yǎng)恁大了，難道說就沒有一點兒功勞！”

方潔連忙問：“咋了？伯。”

“不讓給恁媽移靈（出殯）！也不讓打幡！”

方潔說：“不移靈是俺媽生前交代過的，不讓打幡我不知道！你聽誰說的？”

“聽誰說嘞？咱巷子里的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憨子！給恁媽做不了主！”那老者氣呼呼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