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后桂枝去復查,醫生說,暫時控制住了,下一步該化療了。誰知,一經化療桂枝的身體每況愈下。
方潔看媽化療難受,說,媽,你難受就哼兩聲哈。
桂枝咬著牙,搖搖頭,沒吱聲。在拔掉針頭那一刻,方潔沒忍住撲上去使勁摟著媽,哽咽著說:“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真的!”她在心里默念:觀音菩薩呀保佑俺媽吧!萬能的主呀看護保守俺媽吧!她又緊握拳頭自解自勸道:媽一定會好起來的。以前,她給媽說,奇跡都是人創造的,高升的乙肝好了,我的自免肝沒有吃激素也維持下來了,現在,她搜腸刮肚不知如何開導媽。
那天,方潔下班,推開大門進院,見媽拄著棍子上廁所,她鼻子一酸,上前攙扶,她給媽脫褲子,媽說,我自己來,她給媽提褲子媽也說自己來。方潔攙扶媽進屋躺床上,問媽想吃點啥?桂枝說,少做點酸湯面條吧。方潔每次問媽吃啥、喝啥,媽都要說個名堂,她都挑最簡單的飯說一種,她不想讓閨女麻煩、做難。不管吃多吃少她都強迫自己少吃點兒,免得閨女看著難受。方潔給媽端去了酸湯面條,桂枝堅持自己端著吃。方潔用兩個枕頭在媽的脊背和床頭之間墊著,臉前面放個被子,被子上鋪個單子。桂枝吃一口,把碗放在被子上歇歇,端起來再吃,硬是不讓喂著吃。桂枝只要能動彈她就保持早、晚洗漱的好習慣;躺在床上起不來,她讓方潔把刷牙缸子、臉盆端來。那天早上她洗漱完,把牙具遞給方潔說,給恁志偉哥打個電話,這兩天叫他抽空來咱家一趟。
方潔一聽媽讓喊志偉哥就知道媽要交代后事了,她哭了。
桂枝少氣無力的說:“啥事都有來有回。方潔呀,你天天哭哭啼啼,媽能陪你一輩子嗎?!……”話沒說完她又是一陣喘。現在,她的臉腫的像面包似的,出氣回氣都困難。
方潔給媽揉著背,大滴的淚滑落在媽的棉背心上。她理解媽的意思,媽說的有來就有回是有生就有死。
剛吃過早飯,志偉來了。
桂枝說:“兒呀,咱還是一家人?”
志偉點點頭扭過去臉哭了。他可憐的嬤年輕受苦受累到老了得這病真受罪呀!
方潔把志偉送出大門,志偉問方潔:“恁媽這事咋辦他們給你商量了沒有?”志偉說的他們就是董家人。
方潔說:“沒有。”
志偉臨走交代方潔:“你是老大,到時候俺嬤的事咋辦你心里得有個譜。”
方潔心里還真沒譜,回屋,她坐到媽的床沿上,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前幾天,建軍的幾個堂哥來看媽,一番問候、安慰后,一個堂哥拽了一下爸的衣服,示意爸出去。她悄悄跟到門口,輕輕把棉簾子掀開一條小縫,窺見董家幾個人圍在一起神秘的說著。她估摸著是在商量媽媽的后事。對白事一點不懂的方潔想象不出來他們會說點啥。
后來,方潔回憶,從那天起一直到媽斷氣前董家的一大家子人沒有一個人再來看媽。
方潔總以為過早的去考慮媽的后事是不孝。爸爸的早逝在方潔的內心深深的烙下了印記,她看見誰家辦喪事都盡量躲遠點,她害怕。以前鄉里鄉親家里有白事需要幫忙的都是爸媽去,爸媽身體不好以來都是建軍去。媽媽的送老衣都是好朋友幫忙買的,她連看都不敢看。讓她去想媽的后事咋辦她真的是沒有一點兒頭緒。
桂枝又讓方潔給豐年、豐收打電話。
半晌豐年、豐收來了。
桂枝交代說:“我的后事一切從簡,恁倆不要有意見,我看病花了不少錢……”話沒說完她又是一陣喘,最后,她斷斷續續地說:”小心董家人鬧事。”
桂枝說的“一切從簡”就是她下世后不搭靈棚、不用鼓樂隊吹吹打打;“鬧事”就是她下世后與方清合葬,怕董家人不愿意。
當初國祥和桂枝結合時,倆人百年之后都與原配合葬是說好的事,董家是知道的。
這兩天桂枝一直在想:董家人多勢眾且嘴雜,不是每個人都講理,誰真要是歪歪嘴不讓她回方家,其它人跟著起哄,這事就不麻煩了。
豐年、豐收紅著眼點點頭,倆人心說:可憐的二姐呀!你清楚了一輩子,到這時候了還是這樣清楚!你清楚的讓兄弟心里好難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