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皇城,春寒料峭。
街道上冷冷清清,許久見不到一個人。
城內的高門貴胄,多數都提前到深山寺廟去避疫了。尋常百姓,每當天災人禍降臨,無法預知,無法躲避,只能閉門鎖戶,聽天由命。
“噠……噠……”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一人騎馬飛馳而過,在隨國公府前驟然停住。那人下馬徑直入內,直奔國公府大公子楊贊住處。
國公府內氣氛壓抑,每個人大氣不敢出,國公楊重及夫人坐在屋內,時不時的嘆一口氣。愛子楊文一個月前外出求醫,至今音信全無。再加上最近的疫病流行,二人更是心焦如焚。國公夫人甚至連去城外避疫也懶得去了,怕自己最愛的小兒子回來后找不到母親。
楊贊輕聲走近父親,向其耳語一番,楊重瞬時臉色凝重。
“怎么了?”夫人似乎感覺不妙。
“……有人在云澤澗底下發現了楊文的馬車,但是……未找到他人……”楊重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選擇了告知了夫人真相。
夫人聽后,傷心過度,一時支撐不住差點暈了過去。
楊贊見狀,連忙安慰道:“母親不必憂心,只是發現了馬車,料想人應該沒事……”
夫人哭道:“他身染重病,無法動彈,就是常人掉入澗底存活也難,何況是文兒……”
楊重也深知,夫人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沉默許久,吩咐楊贊:“你去吧,派人把此消息告知太師。我們楊家不能耽誤了人家閨女的大好前程,盡快將退親文書送過去吧……”
“是,父親。”楊贊領命退出來。
不知為何,楊重感覺自己雖然傷心,但是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自從楊文生病,夫人整日傷心,哭哭啼啼,弄的自己心煩不已。更要緊地是,因楊文與太師府千金余露訂有婚約,太師府也是明里暗里有悔婚的意思,因夫人擋著,楊重始終未松口。如今,他終于能了了這些煩惱了,也不免感慨李修靜天師確實有些本事。
楊文兩歲時,隨父親楊重去太師府做客,偶遇天師李修靜,那時的李修靜只是一名普通的道士,與正一派葉廣寒不合,被趕出朝廷,來太師府尋求機會。李天師面觀楊文,感嘆此子貴氣異于常人,但成婚前切忌遠行,否則會有血光之災。當時楊重只是將李天師的話當時了巴結逢迎之語,并沒有放在心上。此次楊文病重,為求一線生機出門尋醫,結果真如李天師所言,喪命于歸途。
李修靜自新皇登基就頗得朝廷器重,取代葉廣寒,擔任朝廷驅疫、祈福、祀神等要職?;实蹖iT為其修建上清觀,可見朝廷對其的倚重之深。
楊重本來對李修靜頗有微辭,認為他不過是個裝神弄鬼的道士,靠著一些邪門歪道得到了皇帝的認可,比起自己刀山火海闖出來的富貴,這道士實在入不了自己的法眼。但是,也許是命運捉弄,楊文則對李修靜極為推崇,在宮里與當時還是太子的皇帝伴讀時,還寫過一篇《滿庭芳》:
道教初興,釋門微顯,一興一廢如然。達摩闡教,東土至西天。都是后學晚輩,貪酒色、損壞真源。爭財氣,不依教法,也望到西天。三千年一遇全真,大教甲子天年。
人類的悲喜的確不能相通。在乎楊文的人悲慟欲絕,但是不在乎的,卻暗暗欣喜。國公府長子楊贊,楊贊雖是長子,卻是側室所生,才華及外貌均不及弟弟楊文,弟弟春風得意之時,處處壓楊贊一個風頭,自從楊文生病后,楊贊逐漸得到父親器重。如今聽聞楊文故去,他內心不僅沒有悲傷,甚至有壓抑不住的喜悅之情。
楊贊已迫不及待的開始寫信通知親朋好友這個消息了。
太師府一家如今都在城外上清觀躲避瘟疫。但是外界的消息卻一點也不落的每天傳到他們的耳朵里。楊文故去,終是了了太師的心病。愛女余露在京城的高門貴女之中可是出類拔萃,萬不可在楊文這里受這等委屈。雖然楊文本人早就表示退婚,但是其母親阻攔,始終未能如愿。國公夫人是皇帝的姑姑清河公主,太師礙于皇家顏面,也只能選擇隱忍。
余露坐在杏花樹下,忘情的撫琴,琴聲里滿是少女春心懵懂的情感。
一曲彈罷,杏花紛落,余露起身,不由地感慨這春花易逝。
“小姐,您聽說了嗎?國公府那病秧子終于死了!”丫鬟附耳輕聲說道。
余露是有涵養的高門貴女,她的喜怒不輕易展現出來。
“知道了。”她淡淡地回了一句,接著說:“今早上還沒給父親大人請安呢,他老人家現在哪里?”
“跟夫人在客房休息呢。”
“嗯,隨我過去一下。”
余露很快來到客房外面,敲門后推門自己進去,丫鬟留在外面看守。
“父親,母親,女兒給您請安了?!?
“嗯,女兒過來?!碧珟煼蛉耸疽馀畠鹤呓?,“如今守得云開見月明,我的寶貝女兒終于有出頭之日了。”
“此事不急。”太師說道。
“父親,你要女兒等到什么時候?”余露嘟嘴不滿。
“你要有女孩子的矜持!”太師囑咐道:“隨國公軍功累累,他的夫人又是皇帝的姑姑,如果楊文一死,你就著急嫁于他人,國公府肯定內心不滿。既然我們已經等了四年,再等幾月又有何防?稍安勿躁,凡事要沉住氣,是你的誰也搶不去!”
“可是齊王府……”余露開始著急。
“為父是為你考慮!就算現在把你送去齊王府,王爺他能看上你嗎?王爺重德才,你我貿然示好,必會被他輕視。”太師看女兒著急,也不再委婉下去了,直接明了向其說明利害關系。余露聽罷嘟著嘴,站在一旁眼淚汪汪,太師見狀,十分無奈。
這場疫病遠超出人們的想像。最近越來越多的人死去,恐慌情緒在蔓延。
皇帝顧不得許多,緊急詔見齊王商討疫情事宜。
“我國與東虞國抗衡多年,近幾年剛剛有轉機,怎么會突然出現這么嚴重的疫病,是不是東虞人在搞什么鬼?”葉廣寒出走之后,輾轉到了東虞,成了東虞的天師,頗得東虞王器重。他成了皇帝心頭的一根刺。
“這個……還不確定?!饼R王搖搖頭,“東虞國近幾年旱災持續,莊稼幾乎顆粒無收。想必也沒有什么精力來散播巫蠱之術?!?
“這正是他們實施邪術的理由。正常情況下根本不可能戰勝我國大軍,只能利用巫蠱之術散播疾病,以達到快速拖垮我們前線將士的目的?!被实蹞牡恼f道。
“可將李修靜找來,詢問一下可否存在這種可能?!饼R王建議。
“來人,速召李天師進宮。”皇帝吩咐下去。
“陛下,李天師正在宮外等候召喚呢?!碧O稟報道。
“好,快讓他進來?!被实蹖钐鞄煹倪@點非常滿意,總是能在他需要的時候及時出現。
李修靜進殿之后,向皇帝及齊王行禮之后說道:“陛下,此次京城疫病并不簡單,此次疾病最先在征討東虞的的軍隊內部流行開來,隨歸來的將士傳到京城。貧道觀測患病百姓,均高熱暈厥、神志不清,患病之后三日內必死無疑,藥食無醫。而懂解此巫術之人,瞬間可讓患者恢復常態。這實在不是正常醫理可以解釋的通的。貧道正冥思苦想解決之道,奈何道術有限,至今未想出緩解之法?!?
“就沒有一人患病之后痊愈的嗎?”齊王問道。
“額……齊王殿下,實不相瞞,貧道今日聽說,在云澤鎮有一酒館,一掌柜的死后復生,此事罕見,所以大家都比較奇怪?!崩钚揿o不敢隱瞞。
“怎么個死后復生法?”皇帝急忙問道。
“聽說是三個俊俏后生在店里喝酒,發覺店掌柜倒下,順道救了下來。”
“此三人何在?”皇帝感覺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有人看見此三人上了一輛馬車,直奔京城方向而來?!?
“快,朕命你協助齊王,速速尋來此三人,帶來見朕?!被实鄹杏X一刻都等不了了。
“是!”齊王與李修靜領命后出來,面面相覷,不知從何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