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運動中，霨家父女雙雙被抓，霨來身為愛國新思想大學生參與游行被關，其父霨公身為年老愛國知識分子在議事廳與賊人對罵公堂被捕。

一邊在外界壓力之下，學生們得以釋放。

另一邊經友人援助，霨公得以釋放。友人怕霨公再被暗算報復，再三相勸下，霨公被說服去有人庇護的西南避避風頭。

霨來母親走的早，兄長遠在歐洲，父親經過此次身陷囹圄，身體和精神上都消沉了很多。霨來在辦完休學手續后，與小媽一同照顧霨公前往西南。

一路上所聞所見，讓父女二人對當下這個國家民族的未來充滿了無望，四處逃荒的難民，人如螻蟻命如草芥。路程剛剛過半，霨公便怒氣攻心病倒了，一家不得不在中途霨公一友人管轄地找了個客棧停頓些日子，也好找大夫給霨公調理一番。

這一日，霨來抓藥路上，看見一小女孩跪地央求著路過的人給與些施舍。小姑娘看著年未及笄，衣著破爛，雖蓬頭垢面，但稚嫩的臉龐讓人看著楚楚可憐。

“好心人，幫幫忙，施舍我些錢，我愿做牛做馬報答你。”小姑娘幾乎給每一個路過她身旁的人跪著作揖。

“小妹妹，這有我剛買的餅，你拿著吃吧。”霨來在包里拿出一張餅提給小姑娘。

“謝謝，小姐求求你，給我點錢吧。”小姑娘稚嫩的聲音脫口而出。

這時霨來下意識的退了一退，一個站著低頭，一個跪著抬頭，霨來和小姑娘四目相對，看這清澈的眼神不像是個騙子。

“我這就這么點錢，都給你，餅你也拿著。”霨來把身上僅剩的一點錢也給了小姑娘。

“謝謝，謝謝，恩人。”小姑娘這時候繃不住哇哇的哭起來，邊哭邊磕頭。“但是還不夠啊。”

“別哭了，快起來，你要錢做什么？”霨來這時也不知所措了。

“村子沒了，家里就剩外婆和我，外婆帶著我跟著逃難的人群走，一路上都是有吃的都給我吃，可是昨天晚上外婆睡過去就沒再醒來。”小姑娘跪趴在地上，淚水潤濕了土地。“我想買一卷席子讓外婆好好的長睡，不再受罪了。”

霨來看著身前跪地痛苦的孩子，想著這一路來見過的人間慘劇。不由得心痛不已。身體上前蹲下扶起小姑娘，“你起來，跟我走，我想辦法幫你完成心愿。”

小姑娘聽后，咣咣咣咣磕了幾個頭，站起身來。

霨來伸手要拉著小姑娘，對方卻后退了幾步，“恩人，我臟。”說完便低下了頭。

“誰說你臟！”霨來說著拉住小姑娘的手走回客棧。

來到客棧門前，小姑娘不敢踏進客棧，看來畏懼的樣子都可想到之前經歷過什么樣謾罵。霨來不想為難小姑娘，讓其稍等。待她進去，取了些錢找到掌柜，讓他找個伙計幫忙去把事情做好。不一會霨來帶著兩個客棧的伙計出來，走到門口的小姑娘面前，“這兩個小哥兒帶你去買該用的東西，然后你帶路，他們會幫著把老人家安穩的送走。”說完她又拿出一個小包遞給小姑娘，“這里裝了些盤纏和干糧，留著吃。照顧好自己。”

小姑娘正要再次跪下，被霨來一把攔下，“這我這不興這個，危難之際我也只能做這么點事了。快去辦事去吧。”再回頭對兩個伙計說道:“有勞兩位小哥兒了，回來必有重謝了。”

“小姐，言重了。我們定會辦好的。”倆伙計趕緊作揖。

當日黃昏，掌柜的敲門，告知兩個伙計把事情都做好回來了。霨來拿了些錢財，打賞給掌柜的一部分，跟著來到大廳又打賞給兩個伙計，二人在看了掌柜的眼色后，歡喜地收下了。

“小姐，那個還有一事。”一個伙計說道。“老人家入土為安后，小姑娘就一直跟在我們身后，一直到門口，就蹲著門口對面。不肯走也不說話。”

“哦，我知道了。我去看看。”說完霨來朝著門口走去。

看到恩人走出來，小姑娘跑了過去，跪在地上開始磕頭。

“都說在我這不興這個。快起來。”霨來趕緊把小姑娘拉了起來。

“恩人，我這一生愿為你做牛做馬。”小姑娘哭著說道。

“不要叫我恩人，我也不需要你做牛做馬，那都是舊時代的。”霨來拉著小姑娘的手，在面前仔細地打量了一番，雖說現在穿著破衣爛衫，小臉渾畫的，但還是一個長得清秀的姑娘。“跟我走，我帶你吃點東西。”

“還請恩人收下我，讓我報答你。我愿一生伺候恩人。”

“說了不要叫恩人。”說完拉著小姑娘走回客棧。小姑娘哆哆嗦嗦跟著走了進去。

“掌柜的，幫我開一間房，燒些熱水，讓孩子洗個澡。再來些飯菜。”

掌柜應聲就給安排妥當。霨來回房拿了幾件自己的衣服，待小姑娘沐浴后，讓小姑娘穿上。

“大是大了點，一會兒再給你改改。之前的衣服不要了。”

“恩人，我想洗洗留著，留個念想。”

“哦，我疏忽了。都說不要叫恩人了。再叫我可要生氣了。”

“那我叫你小姐。”

“叫姐姐就行。”

“這可真使不得，小姐。”

“哎，行吧。都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外婆一直叫我囡囡。”

“囡囡，先吃飯吧。”

小姑娘好久沒吃過熱乎兒的吃食，更別說這么可口的飯菜。吃著吃著眼淚止不住的流出來，流過臉頰，流入嘴角，混入飯菜里一同咽了。這時孩子多希望外婆也能嘗到這味道。

看著眼前的一幕，霨來再一次被刺痛，她深深感覺到當下的世界，活著都成了一件幸運的事，吃飽飯都顯得奢侈。在外憂內患的環境下，各個軍閥確還在為了各自利益不停地蹂躪這一片土地上的百姓。想著想著潸然至于淚下。“囡囡，以后有姐姐照顧你，外婆在天上會安心的。”

用完飯后，霨來帶著小姑娘來見父親和小媽，霨公已經了解了前因，看著小姑娘長得清秀，眼神干凈，同意留在身邊也方便照顧女兒。只是讓小姑娘把囡囡這個名字留藏在自己心底，以后改名為安安，希望她們能等來民安的日子。

此后，安安給霨來一家人照顧的穩穩妥妥的。霨公身體經過一陣子的調養也得到了恢復。隨著時局動蕩，在謝過友人后，他們又踏上了去往西南的行程。

又經歷一段的顛簸路程，終于來到了云南的目的地安頓了下來。城外西郊村，處于山水之間的一個避世的村落，一個有著幾間房的簡簡單單的小院子里，老人躺在藤椅上曬著太陽，望著隔著一座山的城池方向，想著故人當年打響護國第一槍何等令人振奮。但短短數年，心念國家統一的故人已去，如今未盼來一統的希望，確多得是割據一方的亂世小朝廷。想到此處霨公怒火攻心，引發舊疾。

雖說霨公身體病倒，但是日子過得還算相對平靜安全。看著報紙上寫著的各個派系戰亂，父女二人意志消沉，對現實充滿了絕望與無力感，想我堂堂華夏卻落到如此慘境，國家的未來，人民的希望在何方啊。

這一天霨來后山步行來散心，這一陣子壓抑的心情折磨著自己的內心。看著連綿的山，遠處的山谷隱隱地升起裊裊炊煙，聽著鳥叫蟲鳴，她坐靠在一個古樹上，拿出日記本，記錄下不想與他人說的心事：

雨打梨花深閉門，孤負青春，虛負青春。

滿心憂郁共誰論？花下銷魂，月下銷魂。

為何生于當下社會，來受這一招的折磨。如今的我就如一個空的軀殼，活著意義又為何？

傷心枕上三更雨，點滴凄清。點滴凄清，愁損北人不慣起來聽。

父親的身體也不見好轉，如真有那么一天，我也隨父而去了。

沒等寫完，仿佛聽到誰說一句“想你”，難不成是幻聽了嘛，回神過來發現遠處林間確有聲響，定眼一看好像有一人形在樹林當中，霨來合上日記本來筆一起順手放入古樹的樹洞中。走過去一看，一個形似舞象之年般的孩子被卡在樹間，再一細看滿是血跡和污漬的臉龐，穿著短而小的開襟上衣，也就是比安安稍大不了兩歲的樣子，看著像是失去意識，但是手卻在不時的顫動著。霨來見此情況，立馬下山回到院子，叫上安安拿著藥物再次來到那片林間。在簡易包扎后，兩人把其架回了住處。找來了大夫上藥、正骨、重新包扎。之后不久男孩恢復了意識，但是一副被驚嚇的樣子，只躲在被里，不與人說話。

經過幾天安安的細心照顧，男孩恢復的很快。也許通過這幾天親身感受，覺得這家人都是好人，放下了戒心，開始說話：“是你們救得我嘛？”

“會說話啊，我還以為是啞巴呢！哼，是我家小姐救了你，你可倒好，連聲謝謝都不會說，真可以。知道是救了你，不知道還以為是我們綁了你呢！”安安聽得男孩說話了，就氣不打一處。

男孩聽完露出傷心的表情，又不說話了。安安見狀，氣鼓鼓的出了門，來到霨來的屋外，敲門告訴她男孩說話的事。霨來一聽和安安一起來到了男孩小屋。“還疼嗎？”霨來親切的問道。

“小姐跟你說話呢！”

“安安，別嚇到人家。”

“哼！見到救命恩人都不行禮。也就小姐善良，救命不求報，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安安決不能讓她家小姐受一點委屈。

“謝謝小姐救我一命。我給你磕頭。”說罷男孩就要下地。

“快停，我們家不興這個。安安……”霨來看了一眼安安。安安心領神會地過去阻止了男孩。

“你叫什么，家住哪里？”霨來問到。

“家？”男孩哽咽了，“沒有家了。我是孤兒，記事起就只記得是師父收養我，師父叫我小當歸，他是個苗醫，大家都叫他夏藥師。”

接下來男孩講述了經過，師徒二人一直相依為命，以看病賣藥為生，原本是隨師父一起外出采藥，這次走了好幾個地方為了采一些珍惜藥材好賣上個好價錢，結果和商隊搭伙走的途中遇到劫匪，師父知道小當歸靈巧，趁機讓他逃走。師父在掩護過程中遇害了，商隊的人幾乎全遇害。只有小當歸逃了出來，也不知道跑了幾天翻過多少個山頭，最后實在沒力氣腳滑跌下山，然后就沒有知覺，直到被救醒來。

“也是個可憐的孩子。”霨來嘆了嘆氣。安安也沒了氣惱的表情，對身邊男孩心生同情，對失去親人感同身受。

“對不起，剛才對你生氣了。我不知道你遇到這樣的事。”安安低頭輕聲，像是做錯了什么事情。

“不不不，我要謝謝小姐和你救了我。給了我一次活著的機會。”小當歸不知所措。

“那接下來，你又什么打算？”霨來關心問道。

“不知道，現在就剩我一個人。現在能活著我都知足了。”

“那你要是不嫌棄，考慮先留下來吧，我們這最起碼還能有口飯吃，餓不著。你可平時幫著安安打理菜園，劈柴生火什么的。身體完全康復后，你想好去哪再走不遲。”霨來提議。

“謝謝小姐，你救了我，還肯收留我，我哪也不走，我給你當牛做馬一輩子。”

“怎么都這么說？”霨來溫柔地瞧了一眼安安，“命是你們自己的，我們都是平等的，不需要任何人做牛馬。好好養傷吧。有什么需要的，你就找安安。”

小當歸呆呆地看著霨來，他從來沒有聽過誰說過這樣的話，此刻眼前的小姐猶如仙女下凡一般，值得一生來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