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不是云兒跳到湖里將瑤兒救上來的嗎？她又怎會將瑤兒撞到湖里？”常璞變了臉色。

“老爺，我知道你不信，但嫣兒是真的怕了，你就許我帶著瑤兒去鄉下吧，老爺！”裴氏祈求著，一臉悲切。

常璞腦袋嗡嗡作響，云兒將瑤兒推到了湖里？

“老爺，奴婢親眼所見，靈兒姑娘滑倒，我們姑娘和四姑娘一同去扶，四姑娘趁機撞了我們姑娘，姑娘收不住腳，這才跌到了湖里。”紫燕言辭鑿鑿，聲淚俱下。

“紫燕，你不要說了，”常落瑤淚眼朦朧，“大不了這次刺繡大賽橫豎我不參加了就是，四姐姐無非就是想爭個贏，我讓著她就是了。”說完，又嚶嚶地哭了起來。

常璞心里亂成一片，聽到常落瑤說不去參加刺繡大賽，他立刻清醒過來，“不行，你跟著秦娘子學了這么久，常家這次能不能往上走一步就看你了，你怎么能說不去就不去。”

“讓四姐姐去也是一樣的，如若不然，我還不知道她會想出怎樣的法子對付我。”常落瑤搖著頭，哽咽，“我不想因為刺繡大賽，連姐妹情都不要了。”

讓瑤兒退出，云兒去，怎么也不行。瑤兒跟著秦娘子學有所成，云兒這幾年在鄉下長大，能有什么作為，讓她參加，原本就不指望她什么，只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罷了。

這次瑤兒若勝出，有了進宮的機會，自己還有望往上走一走。自己，當年可是因為一幅風雨墨竹圖提的少丞啊！

常璞心里盤算了一番，立刻有了決斷。

他安撫著常落瑤，“瑤兒，我知道你是受了驚嚇，才有了這樣的想法，但是你想想，刺繡大賽原本就是憑真本事，就算你不去了，難道其余人都不去嗎？云兒她能贏得過眾人？”

常璞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嫣兒，你是瑤兒親娘，瑤兒這樣，你不勸著，反倒和她一樣糊涂，你難道不為她的前途打算？”

“再說，允兒下半年就要參加鄉試了，你也不為他考慮了？”

“老爺，”裴氏雙眼含淚，面容悲切，“嫣兒……嫣兒實在是怕了啊，老爺！”

常璞面色一沉，“長生，你隨我去飲翠閣。”

常璞一走，裴氏站了起來，剛剛還凄楚無比的眼神變得狠厲，“為了常家，你爹爹絕對不會不讓你參加刺繡大賽，瑤兒，你要爭氣才是。”

常落瑤也停止了哭泣，“阿娘，你放心，這次刺繡大賽，我一定要勝出！”

——

暮色沉沉，常家內宅各院子已經閉門。

常璞在飲翠閣前停頓了片刻，才讓婆子開了院門。

長生弓腰低頭跟在后面，大氣不敢出。

碧煙聽到動靜，跑了出來，看到常璞一臉陰沉，趕緊讓到旁邊。

“哐當”

常璞帶著氣怒推開了半掩的門。

常落云正坐在桌前對著蠟燭繡絹帕，聽到動靜，抬起頭來。看常璞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她放下手中絹帕，盈盈站了起來，“爹爹為何生氣？是云兒哪里做錯了嗎？”

“逆子，”常璞斥道，“你竟然將你妹妹推到湖里，是我以前對你縱容太過，才讓你做出今日殘害手足的事情來。”

常落云看了他片刻，哂然一笑，“明明所有人都看見是我從湖里救起了落水的五姑娘，怎么又成了我殘害手足了？”

常璞一怔，“有人親眼看見你將云兒撞到了湖里。”

常落云一臉不屑，“可是爹爹，請問我為什么要將五妹妹推到湖里？”

常璞被她臉上的不屑激得暴怒起來，“你還來問我，誰不知道你妹妹繡技比你高出許多，你不就是想在刺繡大賽上拔個尖，才處處這樣針對瑤兒”

“就算她真的不去參加大賽，你又能勝出？”

常落云好笑，為了刺繡大賽她要讓別人讓著？這恐怕是她到青州以來聽到的最大笑話了。

“那爹爹既然明知我技藝不精，為何還是要讓我來參賽？”這也是常落云一直沒有想明白的地方。

“還不是為了韓氏……”常璞說完，瞬間反應過來，他臉漲得通紅，“你身為青州織造司少丞的嫡長女，就算被別人看了笑話去，也只有參加。”

“不過，你嫉妒姐妹，殘害手足，我斷然......”

“爹爹難道忘記了，你說過，常家已經容不得我，只要刺繡大賽一過，就讓我回莊子上去。”

常璞被堵的說不出話來。

“你放心，刺繡大賽一過，我立刻帶著碧煙回去，這常家，我不進也罷。”

常璞被氣得心口疼，這個女兒，剛來時明明溫婉知禮，怎么才這么長時間，就忤逆成這副樣子了。

他怒目而視，“你這是跟爹爹說話的態度？難怪你母親屢次在我面前說你忤逆我還不信，今日見了，果然如此。”

“爹爹，我阿娘已經死了，死了的人怎么能跟你說我忤逆。”

常璞氣得簌簌發抖，他一甩袖子，胡須直顫，“你去院子里跪著，什么時候想明白了，什么時候起來。”

常璞說完拂袖而去。

今年的第一場春雨在這個夜晚不期然的到了。

這雨先是沙沙的下著，幾道閃電過后，雨很快大了起來，頃刻間屋檐下便流下了水柱。

常落云跪在院子里冰冷堅硬的青石地板上，被雨水淋得濕透。

一道閃電劃過夜空，將她照的雪亮，但頃刻間又歸于沉寂。

“姑娘，”碧煙跪在旁邊，心痛萬分，“姑娘，你今早上才受了涼，淋了雨，會生病的。”

大雨不停的澆在她身上，雷聲遠了，嘩嘩的雨聲遠了，甚至連碧煙的聲音也聽不見了。

常落云恍恍惚惚覺得又回到幾年前的那晚，仍舊是雷雨交加，自己和碧煙在牛車上。

“阿娘，阿娘——”

她虛弱的想要發出聲音，但卻什么聲音都發不出來。

有人輕輕在耳邊啜泣，肯定是碧煙這個傻丫頭又被嚇哭了。

好像車上的簾子被掀開了，一道溫和的男子聲音傳來，“出了什么事了？”

“我家姑娘發高燒，已經暈過去了。”碧煙哭得更厲害了。

有溫厚的手掌撫摸上了她的額頭，讓她莫名覺得心安。

“胥大夫，你過來看看。”溫厚的男聲再次響起。

常落云努力想睜開眼睛，這次，一定能看清楚他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