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落云抽出被孔靈兒握住的手，“我沒想好。”

她如今還沒有拿定主意究竟是不是要去京城找人。

“不知道？”孔靈兒奇道，“你參加刺繡大賽不是為了勝出？”下半句她沒好意思說，難道不是為了一門好親事？

“我倒是沒想過通過大賽去京城，”常落云笑容帶著點俏皮，“只是我爹爹讓我參加大賽，我不能不參賽。”

誰讓自己的阿娘出色得讓原本快要忘記鄉下還有一個女兒的爹爹也不能忽視自己。但如果他們真的在京城，刺繡勝出直接跟著郡王妃進宮倒也不失為一條捷徑。

可是用其他辦法進京，能得到太后指婚嗎？孔靈兒疑惑，但也莫名舒了口氣。

兩人心照不宣，相視一笑。

孔靈兒說，“我阿娘把你送去的繡線給我看了，那是真正的好，這樣好的繡線你是么染出來的。”

“繡線要好，先要挑絲。只有色澤均勻長短一致的蠶絲染出來的繡線才能柔順有光澤。”

“其次才是染色。”常落云說，“靈兒，你去過染坊嗎？”

“去過，小時候跟我娘去過。”

“染坊里染色是成批的染，絲線數量大，便少了精細，也出不了那么多深淺不一的色階。”

“但自己染就不一樣，染的線少，自然可以注意到顏色的細微變化。”

“比如說染藍色，那就需要把藍草拿來漚了，取出汁來，這和所有的染坊都一樣，但要獲得更多不一樣的藍，那又要掌握漚的時間長短，多兩個時辰少兩個時辰，取出的染料染出的繡線都會有差別。”

“要想染出不同的顏色，那就要算著時辰，并做好標記取染料，染出的顏色自然就多幾個色階。”

“原來這樣繁瑣？怪不得如今繡線鋪子的繡線一個色系最多十種顏色，再要豐富就沒有了。”孔靈兒說。

“那是，”常落云說，“染坊如果將顏色分的太細，利潤并不會增加，反而成本會增加。”

“那這樣說來，每種顏色取十六個色階，光光一個色系，就要不眠不睡的熬一天一夜。”孔靈兒驚嘆。

“那是好的，通常情況下，幾幾夜熬下來也是常事。她伸出雙手，你看我這手，“去年底就染的絲，到如今顏色還沒有完全洗凈。”

孔靈兒湊近了一看，可不是，她細長纖細的手指上，還帶著淡淡的胭脂紅。

“兩位姐姐說什么說得這么高興。”常落瑤人未到，聲音已經先到了。

她穿著一件月白色窄袖上衣，下著蔥綠色長裙，外面一件桃紅色褙子，走起路來搖曳生姿，更顯得光彩照人。

孔靈兒站起來，忙招呼道，“五姑娘快過來，我和云兒正說些刺繡上的事，你是秦娘子的得意弟子，正好給我們提點些。”

常落瑤笑意盈盈地走到孔靈兒跟前，“靈兒姑娘謬贊了，我資質淺陋，要跟你多學些才是。”

她將手里的絹帕遞過來，“這是我前幾日才繡的一方絹帕，送給姑娘解解悶，還請姑娘不要嫌棄。”

在蘄國，姑娘之間贈繡帕，出了有交好之意，還有互相切磋繡技的意思。不是對自己繡技有十足把握，初初見面，一般是不會贈對方繡帕。

孔靈兒鄭重地接過絹帕，仔細看了看。潔白的絹帕四邊用極淡的粉色繡了櫻花，針腳整齊，花團成簇，十分精致。

“五姑娘果然是七竅玲瓏心，這么一方小小的絹帕，卻繡的如此精致，我真是長見識了。”孔靈兒贊道。

“只是個小玩意罷了。”常落瑤說，“哪里比得靈兒姑娘，連秦娘子都在我面前時時夸贊，讓我多學著點呢。”

孔靈兒收了絹帕，淡笑，“秦娘子謬贊了。”

常落瑤落座，四處掃了一眼道，“四姐姐這里可還住得慣，那些窗紗是我親自選的，也不知四姐姐喜不喜歡？”

“你選的，當然是最好的，我自然喜歡。”常落云喝了口茶，大方地說，“這屋子寬闊敞亮，我住著十分習慣。”

常落瑤握了握拳，笑容有點干，“住著習慣就好。”

“只是這次繡品大賽，不知靈兒姑娘準備的是什么？“常落瑤說，“我倒是描了幾個花樣子，也不知到時候用不用得到。”

“既然是大賽，通常都是臨時出題。”孔靈兒說。

常落瑤一愣，旋即笑了起來，“我只想著害怕到時候露怯，提前做好準備，卻不想比賽考的就是臨場應變能力，靈兒姑娘這樣一說，我還真是多余了。”

“倒也不是這樣，胸中有丘壑，下筆如有神。”孔靈兒耐心說，“五姑娘多描繪是好的，熟能生巧嘛。”

常落云低頭喝茶不語，常落瑤覷她一眼，噗嗤笑道，“我看四姐姐緘默不語一副思考的樣子，莫非四姐姐已經成竹在胸。”

“哪里，”常落云笑著說，“我是在想，這幾日天氣熱起來，那樹上的蟬鳴聒噪的很，是不是找兩個婆子過來用竹竿粘了，得一時清凈。”

常落瑤臉色變得很難看，她捂著嘴勉強笑著對孔靈兒說，“四姐姐性格就是跳脫，我們在說刺繡大賽，你看她卻在說鳴蟬。”

常落云站了起來，展開手臂舒展了一下身子，粲然道，“如今刺繡大賽還沒有開始，以后慢慢說。喝了半天茶，靈兒想不想出去走一走？”

孔靈兒站了起來，“聽說常家院子風景不錯，我也想去領略一下。”

常落云笑著囑咐碧煙，“你就好好招呼著五妹妹，不要慢待了。”

常落瑤看著常落云攜著孔靈兒出了院子，又氣又囧，她陰著臉回到屋里，就用手帕捂著臉哭了起來。

裴氏嚇了一跳，聽紫燕說了原委，才揉著胸口恨聲道，“我就不相信一個鄉下來的野丫頭，我還治不了你。”

“秋痕，你去跟廚房說，從明天開始，四姑娘屋里的飯食清淡些，一天三頓最好是清粥，這幾天姑娘身子弱，吃太油膩了腸胃受不了。”

裴氏從桌上拿了把剪刀，打開常落瑤的箱子，拎起一件衣服咔嚓幾聲剪的稀爛。

常落瑤嚇了一跳，也顧不得哭了，“阿娘，你干什么剪我的衣服？”

裴氏狠狠將剪壞的衣服擲在桌上，“瑤兒，你明天就拿著這件衣服去告訴你爹爹，就說那掃把星發瘋弄壞了你的衣服，看他還怎么護著那個掃把星。”

“那爹爹問我為什么她要剪壞我的衣服呢？”常落瑤怯聲問。

“你就說——”裴氏紅著眼眶，一字一頓地說，“她嫉妒你跟孔少令的千金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