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正房,裴氏讓秋痕去端些蜜餞果子,又讓春蕊去沏一壺上好的茉莉香片過來。
姑娘們都喜歡喝花茶,不喜歡綠茶的苦味。茉莉香片正好可以消解一些蜜餞的甜膩。
孔少令這人雖然不易親近,但家里的孩子卻是教的極好。
裴氏望著對面的孔靈兒,瓜子臉,柳葉眉,上著一件鵝黃衫,下面一條淡綠色的挑線裙子,嬌艷欲滴,正如三月初綻的花朵。
關鍵還那么有禮!裴氏越看越喜歡。
孔靈兒笑著讓翡翠將食盒提了上來,“裴娘子,我阿娘知道我要過來,特意讓我給娘子和兩個姑娘帶了自家廚房做的白玉糕!”
翡翠上前將食盒里的白玉糕拿了出來,潔白軟糯的糕點帶著稻米的香味。
孔靈兒笑著說,“這白玉糕要趁熱才好吃,裴娘子嘗嘗,看是否還合口味。”
又是白玉糕啊!
裴氏笑笑,用帕子墊著取了一塊放在嘴里。白玉糕溫熱清香,入口甘甜,確實很好。
她細細品了咽下,“比城東袁家的還要好一些,多謝少令娘子,我和姑娘們有口福了。”
孔靈兒這才笑著起身告辭,“叨擾了裴娘子半天,我如今去看看云兒。”
裴氏站起身來,笑容可親,“你們姐妹難得在一處親近親近,我一會讓瑤兒也過去,中午飯就擺在飲翠閣,你們一處好好熱鬧一下。”
孔靈兒謝過裴氏,剛走出西院,就看到一個高挑的綠衣姑娘等在門前。看到她,急步走上前來,高興地喊了聲,“靈兒!”
“云兒!”孔靈兒一雙眼睛晶亮,雖然幾年不見,她還是立刻就認出來她。
“昨晚上想著今天要來見你,高興的我一夜沒睡。”
“云兒,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孔靈兒笑著說。
“我回來了。”常落云清亮的眼睛有點濕潤,“靈兒,我又見到你了。”
翡翠和碧煙兩人跟在后面,相視抿嘴一笑,眼里俱是一片晶瑩。
“云兒,你在鄉下過得好嗎?”孔靈兒上下打量著她,“好像瘦了,沒有受苦吧!”
“我過得很好,沒有受苦。”常落云笑著挽著她慢慢朝前走,“就是想祖母,想我阿娘還有你。”
孔靈兒空出來的手輕輕拍著常落云挽著她的那只手臂,心里唏噓,“你祖母出殯的時候,我原本以為你會回來的,我還專門給你帶了你喜歡吃的白玉糕,結果卻沒看到你。”
“我在鄉下,并沒有人來接我,我知道我祖母去世的消息,已經是半個月后,那時回來已經沒有意義了。”常落云唇角掛著淡淡的笑容。
“云兒——”孔靈兒停下望著她。
“都過去了,”常落云仰望著天空,稍稍低頭看著孔靈兒的臉。
孔靈兒比她矮半個頭,稍微抬頭就看見她笑得一臉平靜。
“那時候,我就知道,短時間內,我是回不來了。”
“云兒……”
她深深吸了口氣,笑著問,“你呢?靈兒,過得好嗎?”
“好,只是少了你,覺得無趣了很多。”
若是時間能夠永遠停留在她們小時候,那該有多好。
孔靈兒黯然,但隨即莞爾一笑,“我阿娘一門心思想讓我像你阿娘一樣,成為刺繡中的翹楚,這幾年,我沒有少用功,然而怎么都不能學成你娘那樣的技藝。”
“我阿娘便埋怨我,說我不用功,這能怪我嗎?”孔靈兒一臉無辜和委屈,“要怪,也不能怪我呀,怪只怪我阿娘就沒有你阿娘的天賦,我再怎么努力也只可能像我阿娘而不可能像你阿娘。”
常落云笑著說,“少令娘子女紅也是一絕呢?她自然對你要求甚高。”
說著話,已經到了飲翠閣。
翡翠從食盒里拿出白玉糕擺在桌子上。碧煙愣了愣,訕訕地笑著,卻不去拿。
翡翠奇道,“你以前不是最愛吃白玉糕了嗎?還虧我們姑娘專門央求娘子,讓廚房的廚娘一早做了來。”
常落云撿了一塊白玉糕咬了一口,覷著碧煙,故意逗她,“這白玉糕又松又軟,好吃得很,你當真不來一塊。”
碧煙賭氣地拿了一塊塞到嘴里,鼓著腮幫含糊地說,“是人招惹的我,又不是白玉糕招惹我,我為什么要懲罰自己不要吃。”
孔靈兒聽得一頭霧水,“你們這又是人又是白玉糕,又是招惹又是懲罰的,打什么啞謎呢?”
“靈兒你是不知道,碧煙如今對白玉糕恐怕是又愛又怕......”常落云說起常落瑤找茬的事。
“幸虧姑娘護著,要不然我這不白之冤就洗刷不清,恐怕當真會被發賣了去。”碧煙說。
“五姑娘這樣也太過了些,”孔靈兒說,“她和秦娘子學刺繡的時候,我們見過幾次面,看上去嬌滴滴一個人,居然做事這般潑辣。”
“還好你也機靈,要不然碧煙恐怕真的要吃虧了。”想想在背后議論人畢竟不好,孔靈兒轉了話題,“云兒,你這次刺繡大賽準備的如何?”孔靈兒笑著問。
“也沒有什么準備,到時又說吧!”常落云用手托著腮,望著孔靈兒。
“現在青州又有了一些新繡法,”孔靈兒溫言細語地說,“皇太后喜歡精致華美的繡品,如今大家都喜歡把繡線分細了,也不再講究針腳整不整齊,這樣暈色更自然。”
“只是這種繡法非常考驗基本功,只有把基本功練好了,才能做到運針如運筆。”
孔靈兒眼里帶著一絲悵惘,“我雖然練習了許久,但繡出來的花草精致是精致,卻總是流于刻板,少了一絲靈氣。如今刺繡大賽在即,我琢磨了許久,還是無法突破。”孔靈兒端起茶盞喝了口茶,苦著臉,“但我阿娘對我寄予厚望,我恐怕要讓她失望了。”
孔少令到青州織造司已經七八年,一直沒有能夠升遷。當年舉薦他的官員大多已經告老,如今想要往上挪一挪,更是不太可能。少令娘子是真的著急,如果這次女兒能夠在刺繡上博個頭彩,說不定,他們一家還有望回京,就算不能回京,至少女兒也能尋一門好親。
她給孔靈兒施壓,也是不得已。
常落云伸手握住孔靈兒的手,想給她一些安慰。
孔靈兒卻反手一把抓住她的手,皺著眉,苦惱的說,“云兒,我害怕看到我阿娘失望的樣子,我不想辜負她,可是,我真的沒有把握!”
她的眼里帶著一絲惶恐和不安,“云兒,離大賽沒有幾天了,可是我心里亂得很,前幾日,我去了一趟外祖母家,以為散散心會好一點,但還是不行?”
她死死握住常落云的手,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將心里的不安和焦慮散去。
“靈兒,你已經繡的很好了,如今你需要的只是放松,”常落云誠懇地說,“你緊張,其實別人也緊張,你要相信你自己。”
“在刺繡大賽上勝出順利去京城固然是好,但若不能,其實也有其他法子去京城不是嗎?”常落云不疾不徐陳述自己的看法,“如果進京城只是為了結一門好親,那用什么方式進京城就并不是很重要。攀上高門大戶固然是好,但其中也有不為人知的苦楚,焉知門戶相當的就沒有好兒郎?”
孔靈兒也明白這個道理,但是……母親說的,似乎也都對。
不管怎樣,將埋在心里從來不敢跟別人說的話說出來,她終是覺得輕松了些。
“云兒,你呢?你不想去京城嗎?”孔靈輕輕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