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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打果

秋天里,蘋果熟了要摘,李子熟了要摘,柿子熟了也要“摘”,等等;許多秋熟的水果都是“摘”來去也,小心對待,甚而輕拿輕放,唯恐傷著一丁一點,唯恐售賣品相不好,所以要十分輕柔地“摘”。

這被“摘”的果子,通常都是皮薄里軟肉嫩的水果,是需要格外小心呵護的甜美珍饈,是不能隨便摔打的果子,所以需要“摘”才能保證這種果子的完整與完好。

而這“摘”的動態表現,是指人在樹下或樹上,用手握住每一個果子,將其一個個摘下,再一個個放入筐里,是輕易不可隨意敲打扔甩的。

但,山村山坡、山里山上,唯獨有兩樣果子不講“摘”而要“打”:“打果子啦”,是此時山里人晨出晚歸收獲這種果子時的常聞口語。

什么果子不配“摘”而要被“打”?是栗蓬栗子和青皮核桃。

栗子是長在栗樹上的一種堅果。未成熟時,它被包裹在長滿密密青刺的蓬殼內,當它一天天成熟時,蓬殼上的尖刺漸次變黃變硬,同時蓬殼逐漸張開了四瓣的包襟,露出里面端坐的一個、兩個或三個栗子;那栗子初露時是青色的,像一排或獨個翠珠,幾天后逐漸由鵝黃而紅潤,然后在陽光下一天天變成咖啡色,油亮豐滿,膚光膘肥,額上還長著一縷寸許小須,像嬰兒頭上的胎毛。到了接近成熟的時候,栗蓬大張開了包襟,接受陽光的最后洗禮,栗子已完全成熟壯實,也就到了該收獲的時候:往往在某一天的晨起,人們攜帶著長桿和籮筐,頭上必定戴一頂麥稈編織的草帽,三三倆倆趕往栗樹林中打栗蓬。因為栗蓬滿身的尖刺,是無法用手去摘取的,故要用桿子打或者說敲,才能將栗子收獲。此時,對待栗蓬是不能心懷仁慈也沒必要仁慈的,栗子的包衣不但有刺,且有厚厚的殼甲,無論用多大的力氣敲打,都不會傷及蓬內的栗子。“打”的含義還包括,不但真打還要狠狠地打,才能將栗蓬從其尾座后的枝桿上敲落,否則難以收獲。打栗蓬還是一項危險的差事:人站在栗樹上,常常被橫飛的栗蓬砸中身體某個部位,頓時一股麻麻刺刺的疼痛傳遍全身;而鉆入皮膚內的栗蓬刺,往往呈蜂窩狀一片或一叢,要一根根地拔出挑出,末了落下一片紅腫。

眼下,我們到手的栗子,有糖炒的有椒鹽的,即便清炒也香甜無比,頗受都市人們的喜愛,是家庭粥飯和飯店餐桌上的一道美饌。豈知,在這口腹香甜的背后,有著略帶兇險的經歷。

核桃在收獲時也是靠打。

長在樹上的核桃是青皮的,與成熟前的外觀始終一樣。因為它的外皮厚而不能食用,就無需對它憐憫什么了,所以收獲時也是打。相較打栗蓬,打核桃要容易得多方便得多,乒乒乓乓一陣敲打,那穿著青衣的核桃就滾落一地,只需放心地撿拾即可。打核桃還因為它屬于堅果,有著堅硬的核,某種程度上不怕打;況且打的效率比手摘要高許多,何打不為?再則,青皮核桃的皮汁,令人分外討厭,沾染手上后很快變成褐黑色,極難清洗。如此,青皮核桃被先打后獲,就在劫難逃了。其三,核桃生長的樹上,常常暗藏著一種叫“八腳”的害蟲,它青而扁平的短軀趴在核桃樹葉子的背面,不易被人察覺,冷不防會“親吻”你的身體,那感受可是比栗蓬的刺扎著要疼痛十倍,常常幾天數日不能消歇。因為這個原因,一定程度導致核桃享受不到手摘的待遇,實在是情理與物理的悖逆。

“打”與“摘”,一字之別,情感分明,內涵決然,反映了山里人對勞作的靈活細分和對待勞動對象的差異態度與不同手段,是長期經驗積累的結果。這里,看似初級本原的東西,卻也蘊含著幾分哲學與智慧的光芒:對待某些事物,存在文武之道和柔剛之分,何宜何悖,需視事態與情勢而定。

(附記:栗蓬從栗樹上打下后,要將之堆放數天,以便栗子在栗蓬內利用余養繼續熟透,同時栗子顏色也更為油亮好看。然后將栗子攤出進行“搓”剝,將栗子從栗蓬殼內取出,即為可生吃熟吃的栗子。而核桃收獲后,也要進行堆放處理,以便皮與核發生腐離,然后將之放進缸內,加入適量的水,用木棍進行“汌”,把核桃外層的皮剝離清除干凈,然后晾曬干透,即為我們見到的米黃色核桃。)

(2017年9月28日晚于櫟風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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