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聲驚雷獲新生
- 恩澤之光
- 郭登昊
- 7720字
- 2023-03-14 18:34:11
第一篇 解民倒懸中 濟國富強路
唱支山歌給黨聽,我把黨來比母親。
母親只生了我的身,黨的光輝照我心。
黨的恩情是我感受最深的恩情。
我是一個新中國成立后翻身農民的兒子,生在舊社會,長在紅旗下,服務于祖國的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
我的一生,經歷了新舊社會時代的更迭,以及新中國成立后至今各個歷史階段的改革和發展,深深地感到,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沒有改革開放就沒有新中國的繁榮富強。黨的恩情牢牢地扎根在腦海,銘記在心中。
(一)
我的老家遂川縣是紅軍烈士鮮血染紅的土地,我的家庭在舊社會是世代生活在底層的貧苦農民之家。紅軍撤離井岡山后,那里的人們更是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盼望紅軍早點回來。
抗日戰爭期間,遂川軍用機場建成,中日空軍常在那里開戰。我家離機場只有三里。為了避亂,祖父和母親攜我在離老家約十里的小山村下陂租種耕地、油茶山,一個十余人的大家庭分居兩地。
抗戰結束后,內戰接著發生。
1949年夏秋之交,家住兩地的親人都忙于避亂,我隨祖父、母親、叔叔躲在離下陂四五里的深山老林磨擔洞。
一個烏云密布的上午,山雨欲來風滿樓。一早就在山坡上放牛草的祖父趕緊往回走。
“啪!啪!”槍聲劃破山林的寂靜,隨著大山的回音重疊在一起,既刺耳又驚心。
“不好!打仗了!”祖父早就聽說八路軍要來了,以為是中央軍同八路軍在開戰。
離磨擔洞不遠處的一座高山頂有個前兩天開設的哨所,可以瞭望老家遂川江兩岸的平地,國民黨部隊就駐扎在那里。
祖父抬頭望見那哨所的兩個士兵用槍瞄準自己,心里才明白剛才那兩槍就是他們對準自己開的,幸虧他們槍法不準。祖父趕緊匍匐在地。
“啪!啪”,又是兩聲槍響,接著便是陣陣驚雷和閃電,暴雨傾盆而下。祖父被驚呆了,清醒后才發現自己完好無損。
母親擔心祖父的安危,頂著狂風暴雨下山,一路尋找,通過林間的縫隙,看到祖父牽著牛的身影,驚喜地喊道:“爸爸,你沒事吧?”
“我差點被中央軍打死了!”
“那是老天有眼,救了好人!”
母親眼尖,發現高山頂的哨所沒有了,兩個國民黨士兵橫臥山中絲毫不動,頂峰的樹木焦了一片。
祖父、母親高興地說:“中央軍的哨所和兩個士兵遭雷打火燒了!天打了惡人,救了好人!”
由于信息閉塞,當年8月2日,遂川雖然已經解放了,可是我們一家尚未知道,心里總盼著解放的日子。
初秋,我們一家人仍躲在深山,心中充滿恐懼與疑慮。
我當時已12歲,多少會想點問題,母親和我都感到情況有些微妙,想去打探消息。
我們走出山林,小心翼翼回到下陂。走上下陂橋時,我和母親四處張望,只見并無人跡,那些棲息在山中的鳥兒,卻飛出了林子,時而停留在枝頭,時而在河邊和壩上長著綠油油晚稻的田坵中覓食。橋下小河清澈而平緩,河中的魚兒紅石斑、棍子魚,黃丫頭一會兒快、一會兒慢地自由游動。
走過小橋,母親發現一戶人家屋頂有炊煙,高興地說:“王錦梁家里有人!”
我們放心走進他家,他家也早已發現了我們。雖然分別沒幾天,卻有如久別重逢。
“這下我們可以過太平日子了!”王錦梁說。
王錦梁原是遂川江東邊的大村子東塘人,前天就大膽去打聽過消息。
他告訴我們:“八路軍前幾天就解放了遂川,很多人還駐扎在河西一帶的村子里,聽說你老家田心坊也駐了軍隊。”
八路軍早改名為解放軍了,但當時江南農村仍這樣稱呼。
他又補充說:“看見過八路軍的人說,這個部隊的人很和氣,對老百姓很好,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你們還是回老家去看看,可以知道是真是假。”。
近幾年,母親和我也隱隱約約聽說,當年的朱德、毛澤東要坐天下了,紅軍要回來了,聽王錦梁一說,我們放心了許多。
第二天,祖父和叔叔也都回到了下陂,家里的事有人管了。母親便對祖父說:“我準備明天回老家去看看媽媽、大哥和你二崽在那里過得怎么樣。”
祖父說:“你要看看那些八路軍是不是前二十年朱德、毛澤東在井岡山的紅軍。”
祖父經過紅軍打土豪分田地時期,知道朱德、毛澤東是紅軍的頭,是有錢人的死對頭,但當時紅軍并未到過我們村,大家對朱毛紅軍并沒有實質上的了解,只是依稀知道他們是窮人的軍隊。
第二天一早,母親帶著我吃了點糙米粥和南瓜,拿著一包換洗衣物向老家走去。天氣炎熱,山路崎嶇,擋不住我們的迫切心情。
家鄉解放不久,社會尚不穩定,人們一般沒有大事也不敢出門,一路行人很少。我們走到還是崇山峻嶺的毛栗坪村時,有個熟人對母親說:“聽說你家一帶住了軍隊,你還敢大膽回家嗎?”
當我們走出大山,進入第一個村子有福仙腳下時,有人說:“你們家和我們家都姓郭,算是一家人,現在你們回老家,我們真擔心。你家里住了八路軍啊!”
看來不少人對新軍隊還不了解,出于好心,怕我們母子會有不測。我和母親帶著幾分高興幾分疑慮,穿過山外一片平地,走到遂川江邊。
渡口停著渡船,我們準備上船過江。
遂川江水春夏之時豐滿盈江,洶涌澎湃,此時則水流平緩,兩邊的沙灘也更加寬闊。
我的老家離江對面只有兩三里。我抬頭舉目望向對岸,發現有兩個士兵架著一挺機關槍對著這邊渡口。母親也看見了這一幕。我們有些膽怯了,不敢上船。
看到我們猶豫不決的樣子,一個熟悉的船工對我們說:“江這邊還沒有駐八路軍,江對岸的許多村子都駐滿了八路軍。他們都是好人,從不打罵老百姓,還為老百姓擔水,掃地。對面是兩個哨兵,不會為難過路的老百姓,是提防敵人和破壞分子的。”
聽他一說,我們放心地上了船。
船兒在微風和清清江水中把我們帶向彼岸。下船后,我們穿過沙灘,沿著通向老家的田間小路走,我和母親不敢目視哨兵,低著頭從他們身邊走過。他們卻對我們微笑地揮了揮手,善意地讓我們通過哨卡。
(二)
走近家門口,有兩個士兵從屋里出來,帶著疑慮的目光打量我們。
這時,堂兄登晶在面前出現了。他指著那兩個士兵對我們說:“這是解放軍,是以前的紅軍,都是好人,天天給我們家掃地,還會給我們餃子吃。”
祖母也出來了,指著我們對兩個士兵說:“這是我的大兒媳婦和第二個孫子。”
接著,又有幾個解放軍戰士出現了,其中一個年紀大一點的說:“我叫劉伯川,是班長。我們部隊借你們的房子住一段時間。”
這些士兵剛出完上午操回來休息,他們都拿著毛巾準備在門外洗臉,擦身上的汗水,準備開飯了。
我同母親看了一下我們的房間,完好如故。我們把換洗衣物放在父母結婚時做的老木床上。期間,傳來了短促有力的“立正”“向右看齊”“向左轉”“齊步走”的口令聲。
原來是班長在整理全班隊伍,準備到設在村里的祠堂“譽武堂”的伙房開午飯。戰士唱起了雄渾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
趁著戰士們開午飯,我和母親才發現,廳堂里擺了一排長長的鋪位,被子枕頭排列整齊有序,靠在墻邊十支型號不一的步槍分別標有持槍士兵的名字,雖然比較老舊,但每支槍筒都閃閃發光,一塵不染。西頭原來無人住的小房間里有一張老木床,可供兩個士兵共用,是受傷或者生病戰士的病號床,子彈袋整齊地疊在那張床的床頭。每個士兵還有一個小布袋,里面裝的是換洗衣物和日用品。為了方便全班戰士的日常活動,我家那張老舊的八仙桌由原來廳堂中間近神臺的位置移到父母住房的外墻邊。
我家里雖然有十名戰士居住,但擺放合理,擠而不亂。
我和母親剛看完屋內的新老擺設,隨著幾聲“立正”“稍息”“解散”的口令聲,戰士開飯完畢返回了營房。
一個年輕的戰士端著搪瓷碗裝著的白米飯,上面鋪了幾塊紅燒肉,向我走來,滿臉笑意地說:“小鬼,你趕了一上午的路,也餓了,累了,把飯菜吃了吧!”
我猶豫片刻,高興地接過這碗象征著軍民一家親的飯菜,一股暖流涌上心頭。我從沒見過這樣親近老百姓的軍隊。
在我的記憶中,我之前有兩次接觸過兵,都是國民黨的兵。
大約在1946年秋,我初入遂川雩溪小學,離學校不遠的雩溪墟場旁有一塊寬闊的草坪,人稱牛墟坪,是交易耕牛和豬崽的場所。抗戰勝利之初,國民黨在附近村莊設有一處臨時軍營,士兵每天都進行軍事訓練。我目睹了兩件令我寒心喪膽的事。
第一件,一輛載貨汽車行駛在通往贛南的公路上,經過那塊草坪邊時,被一排士兵攔住,拉下一位商人打扮的人,不容分說就是一頓毒打,并把他關到軍營里,結果也不知道怎樣了。
第二件,是一個排長在幾名士兵的簇擁下,用手槍槍斃一名企圖逃跑的士兵,那位士兵在“饒了我吧!我家有老父老母”的哭喊聲中,倒在血泊中。
第二次是在下陂村時,一名國民黨軍官在眾目睽睽之下強奸一位逃難的孕婦。
真是:兩個社會兩重天,兩種士兵兩樣人。我對共產黨領導的軍隊是窮苦人的軍隊這一點,深信無疑了。
吃了解放軍那碗帶有紅燒肉的白米飯,我便想進一步去了解這支新隊伍。
我同住在家里的戰士逐漸熟悉起來了。有個戰士是國民黨部隊投誠過來的,他說:“我在樟樹當國民黨兵時,經常吃不飽,一點可憐的軍餉也常常拿不到手,而那些官太太卻是穿綢戴金,得意揚揚地進出軍營。有的老兵對我指點說,我們的錢被這些當官的人扣下來去養姨太太了。”
有個士兵是從河北來的,他說:“我六七歲就為有錢人放羊放牛了,后來我們那里成了解放區,我16歲時,父母把我送去參加了八路軍,要我跟共產黨、毛主席打天下。”
老班長說:“我是山西人,家中下無寸土,上無片瓦。解放戰爭開始時,我們那里已是解放區了,我剛結婚,我老婆帶頭送我參軍。我當兵有幾年了,在大軍渡長江時,首先隨軍解放了九江。”
我還想了解我吃的那碗飯的秘密。
駐軍開飯前,我去“譽武堂”轉了一下,發現有幾個小臉盆,幾個大臉盤。小臉盆裝菜,大臉盆裝飯,每個班各一盆。
我告訴了母親,母親告訴我,他們給我吃的飯是住我家的幾個戰士嘴里省下來的。我還不太相信,向一位戰士打聽,證實了這個情況。
老班長單獨提前回軍營的一天,我認真地對他說:“班長,以后你一定不要給我端飯菜了。”
他有些不解地說:“你怎的給我提起意見來了?”
我誠懇地對他說:“班長,解放軍為人民,我們全家都看到了。”
剛說完,母親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我們身邊,接過我的話題說:“我們鄉下人俗話說‘兩好合一好’,相互之間好,大家在一起都會好。解放軍對老百姓好,老百姓也應對解放軍好才對呀!”
老班長連連點頭,接著問:“那為什么你孩子提出今后不吃我們給他的飯呢?”
母親用肺腑之言回答他:“解放軍要為人民打國民黨,要天天訓練,比我們種稻子、挑大糞都苦。你們要有好的身體才能打勝仗。我們看到解放軍的飯菜也不會比一般老百姓的好多少,要很久才能吃上幾塊肉。你們省下嘴里的飯菜給老百姓吃,你們就吃不飽,吃不飽飯,怎么能有力氣和國民黨的部隊拼呢?我們分吃了你們的伙食,心里不安啦!”
老班長聽了我母親的話,眼眶濕潤了。他看到新解放區的老百姓在短暫的時間就有這樣高的覺悟,非常開心。
這支部隊在我們村休整訓練了一個月之后,便開赴南方,擔負起了解放祖國其他待解放地區的重任。
離開之前,老班長帶領全班戰士和我們家開了個座談會,傾訴了軍民魚水之情。最后,老班長充滿信心地說:“等我們打了勝仗再回來看你們!”
母親也表達了一家人的心愿:“祝你們常打勝仗,你們一定會給我們帶來好消息!”
緊接著,戰士們忙著給每家每戶送回借用的門板、凳子、水桶,把每家每戶打掃得干干凈凈,對損壞的東西給予賠償。當晚,所有的戰士都以地為床。
第二天,陽光普照著我們古老的村落和長滿稻子的田野,萬里無云,風和日麗。
解放軍在“立正”“向前看齊”“向左轉”“齊步走”的口令聲和嘹亮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歌聲中,沿著阡陌小路,齊齊匯聚在通往贛南的公路上。
全村人都站在大門口,目送親人解放軍開赴新的疆場。
臨行時,老班長拍了拍我的腦袋,把一小包全班人早餐舍不得吃的花生米放在我手里。這包花生米,我放在餐桌上數天也舍不得吃。母親見此,把花生米分給家中每人共享。
此后,我知道了這支部隊是解放軍四十八軍的英雄部隊,也就是涌現了楊子榮、董存瑞等英雄人物的部隊!軍長是陜北名將賀晉年。之后數十年,直至今日,我寫這部帶有回憶錄性質的文藝作品時,仍在思念劉伯川老班長的一班解放軍戰士。我想,他們有的也許成了國之棟梁,有的也許早已倒在槍林彈雨之中,有的也許已是兒孫滿堂,安度晚年,有的也許因為老病纏身,帶著美好的回憶離開了人世。
(三)
新中國成立后,華夏大地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國民黨政權從上到下土崩瓦解,那些保長、甲長們銷聲匿跡,農村新的基層組織變成了農會。
農會一出現,就是一副開天辟地的新面貌,泥腿子當家了,有的成為基層農村組織的組織者和領導者,有的成了國家干部。
農會是以村為單位組成的。我們居住的田心坊屬堂鏡村的一個自然村,堂鏡村的農民郭興伯當了農會主席,田心坊的郭基泩成為副主席。
農會的首要任務,就是組織農民控訴地主惡霸的罪行,減稅減息,把農民的心凝聚起來。母親作為婦女代表,進入了村農會的領導行列。
1949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晚飯前,母親興沖沖回到家中,對全家說的第一句話是:“我當上了村農會的代表。”
全家人還不知道怎么回事。母親說:“村農會就是要管全村的事,過去的保長、甲長都下臺了,今后農村的事由農會做主。我們村農會歸雩田區委、區政府管。區里還派人到村農會講了話,要我們組織受苦深的人訴苦,控訴地主惡霸。還要減租減息,窮人租富人田的租谷不能交原來那么多了。”。
祖父、祖母聽了可以少交租谷,心里特別高興:“家里今年要交三擔稻谷,減租一半,也可以少交一百多斤米喲!”
母親說:“是啊,全家人可以少喝一兩個月的稀飯了!”
聽說以后可以多吃到些米飯,我同堂兄和弟弟更是高興,拍手說:“以后有飯吃了!”
我還靠在母親身邊說:“有了糧食,我也用不著吃糠了,我的大便也可以拉得出來了。”
當年由于農村收成比往年好,加上又減了租,我家比上年多收了三擔谷,那就是兩百斤糙米,全家平均每人每年多有二十多斤米吃了。
更使老百姓高興的是,全縣最大的土匪惡霸肖家璧、羅普全被槍斃了。
母親是村農會代表,她同其他代表出席了全縣人民公審那兩個惡霸的大會。
1949年11月11日,冬天剛到,開始有些初霜。一大早,母親就同區里的一兩百人作為代表,在雩田區政府邊的牛墟坪集合,由區農會領導帶隊,熙熙攘攘地沿著公路向二十多里外的縣城走去。
由于翻身解放的高漲的政治熱情和減租減息得到的經濟上的利益,參會群眾的興奮心情一路溢于言表。大家雖然多數是第一次見面,卻好像是久別相逢的熟人,不是談論各村窮人訴苦大會的氣氛,就是談論今年多收了幾擔稻谷,減少了多少租金。有的人更熱衷于談論老解放區斗地主、分田地的事。當然,更少不了談論當天公審全縣兩個大惡霸的事。
初解放的遂川農村,到處充滿喜氣。一路上母親不時會見到農民手提肩挑,或者推著獨輪車,把稻谷、豆子、花生、芋頭、禽蛋、蔬菜挑到縣城去賣;不時看到學生娃兒背著五花八門的書包趕到縣城或區、鄉學校上學,頑皮一點的學生,有的邊走邊踢飛路上的小石塊,有的唱著剛學會的“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土地改革到了每個村”。
母親看見公路兩邊的田地里大部分種上了越冬的作物。農民喜歡種的油菜,已是一片綠油油了;蕎麥和芝麻早已開花結籽。有的農戶門前還在晾曬新收的果實,蕎麥和芝麻稈鋪滿村頭村尾。一些老人還在村邊、地頭或沿公路的小山坡上悠閑地一邊放牛,一邊用煙斗裝上土生煙絲,邊吸邊聊。還有些農家仍在忙著曬紅薯絲和芋頭絲。雞鴨也比往年多了,這些家禽對多數農戶來說并不是出售的,而是準備過年自家食用、招待客人或生蛋的。雞啼狗吠之聲不斷從村中傳出來。
雖然路途不近,參會代表們不知不覺就到了目的地。
公審大會會場設在遂川中學寬闊的大操場上,約有一兩萬人。會場上紅旗飄揚,人聲鼎沸,“打到土匪惡霸羅普全!”“打到土匪惡霸肖家璧!”“中國共產黨萬歲!”“毛主席萬歲!”的口號聲此起彼伏。
會場上時而也會響起“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和陜北“繡金匾”等歌頌共產黨和毛主席的歌曲。那些歌是學生隊伍中傳出來的,他們是參加大會的主力。
據傳,抓肖家璧是毛澤東的指示,由時任江西省委一把手陳正人書記親自布置。
公審大會由遂川縣人民政府主持,吉安地委書記李立首先講話,遂川縣黨政負責人分別講話。大會還給剿匪有功的解放軍四十八軍一四二師四二五團有功人員授獎。
此后,一些區、鄉先后召開了公審大會。
雩溪區的公審大會召開較早,在遂川江邊的一塊當時群眾稱為“荒敗洲”的遂川江沖擊洲上,由區政府召開了公審惡霸彭砥平等人的群眾大會。
凡被公審的大惡霸,一般都在公審后當場槍斃。
剿匪反霸、減租減息、訴苦運動,使廣大群眾的革命積極性得到了極大的調動,樹立了擁護共產黨,永遠跟著共產黨的信念。
(四)
所有制的革命,是農村的重大革命。
摧垮國民黨政權之后,廣大農民最迫切的希望就是獲得土地。
1950年冬,遂川各地的貧苦農民迎來了開天辟地以來的一個重大喜訊:土地改革就要開始了。
土改工作隊進了我們村。有田有地,特別是多田多地的人心里發慌了;無地或少地的人則喜氣洋洋,盼望得到土地。
母親是積極分子,工作隊常請她去協助工作。
最早的工作,是摸清全村每家每戶的土地占有情況,接著在此基礎上劃清階級成分,依據不同情況劃分為雇農、貧農、中農、富裕中農、富農、地主等。
我們那個村,人多田少,有兩石田即六畝以上的人家就算富裕。劃分的結果,堂鏡村田心坊只有一戶為工商兼地主,竹山村也有一戶工商兼地主,富農則相對多一些。
由于長期以來農村家族、宗派觀念作祟,有的農民維護同族人的利益,出現了一些瞞報少報土地的現象。這些情況引起了那些無地、少地農民的極大不滿,特別是不同宗姓的無地、少地農民的不滿。
“劉義秀,你敢不敢去查清瞞報的土地?”工作隊長用期待的目光望著母親。
“敢!只要對大家有利的事情,我都敢去做!”母親堅定地回答。
為了進一步發動群眾解決一些人的宗族觀念,工作隊培養了一批積極分子,母親成了積極分子的帶頭骨干。
母親的積極帶頭作用,首先表現在對我家和田心坊出租的那些人的土地和借的高利息租谷的情況作了清理,包括本族和親戚、外族人的情況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工作隊的人在群眾大會上,宣讀了母親提供的土地和高利貸稻谷租用的數字和戶名,接著說:“你們要向劉義秀同志學習,尤其要學習她如實說明租用家族、親戚朋友田地和高利貸租谷的情況”
有些人說:“劉義秀在土改中不講情面,算得上呱呱叫。”
也有些人說:“劉義秀不講親情、友情,有點過分。”
工作隊在召開的又一次群眾大會上說:“講面子,講情義,要看是對什么人,什么事。對廣大群眾有利的事,誰要違背,就不要講情面。
“我們共產黨,對敵人、壞人壞事,從不講面子。共產黨許多領導人背叛自己反動、富有的家庭也是不講面子,但對廣大人民群眾就是全心全意服務。”
為了進一步打破宗族觀念對土改工作的障礙,工作組還組織積極分子到不同村莊互查。許多瞞報、少報、漏報出租田地和稻谷、錢幣的情況,也基本弄清了。
土改結束,我家定為貧農,分得了地主富農的一石即三畝稻田,從此大翻身,有田種,有飯吃了。
土改后,緊接著又進行了土改復查工作。我讀初二時有幸跟隨謝屋村雇農出身的區鄉干部謝大封參加了這項工作,曾在我的同學郭亞平及其兄郭詩祿家住了十多天,得到他們母親無微不至的關照,感受到了黨的政策威力,也學到了一點搞調查研究的知識。
一個月光皎潔的夜晚,我們全家圍坐在門前的空地上,暢談得到土地后的喜悅。
祖父說:“土地是共產黨、毛主席給的,我們全家人不要忘記。”
母親說:“我們全家幸福的日子來了!”
“我要好好讀書,學會做事的本領!”我也情不自禁地說。
當晚一輪滿月,我發現月兒好像比以前更加明亮,把我們村里的幾棵古樟樹照得也特別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