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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黑曜館事件
  • 時晨
  • 4588字
  • 2023-03-07 16:05:28

第一章

1

可能是因為過了上下班高峰時段,地鐵上的人少得可憐。我坐在車尾,看著窗外飛逝而去的景色,恍惚間有種錯覺,仿佛自己并非身處繁華的上海,而是某座靜謐的小城。我向來討厭嘈雜和擁擠,同樣地,我也討厭競爭。

我的名字叫韓晉,二〇〇八年從上海師范大學畢業,通過了國家教師資格證的考試,正式成為一名教師,被學校分配到普陀區的一所初級中學教授歷史。我承認,在那段時間里,作為一名實習教師,我很不適應。

教師是最缺乏合作意識的專業群體,競爭機制更是導致教師人際關系緊張的導火線。作為一個團體,教師間的明爭暗斗是學校教育體系的毒瘤,經驗和知識無法共享,最終受害的還是學生。君子和而不同終究是個夢想,當我越發覺得自己無法適應這個環境時,我選擇了辭去這份工作,回歸社會,尋找更好的出路。二〇一〇年底,我在一本名為《歷史參考》的雜志找到了一份文字編輯的工作,這份工作對我來說意義重大,我熱愛這份工作。之后,我在這個崗位上兢兢業業干了三年,直到雜志社關門大吉,我再次失去工作。按照合同規定,我可以得到三個月的報酬,拿了這份錢,我又在家待了半年,這期間我沒有找工作的欲望,整日整夜用游戲麻痹自己。

我一直很獨立,無論是生活上還是經濟上。畢業之后我就從家里搬了出來,在外租房子住。剛開始父母非常反對,但在我一再堅持下,他們才勉強點頭。所以對我來說,除了吃喝需要錢之外,還有房租的負擔。我不屑靠父母的救濟來維持生活,畢竟我已經到了這個年齡,畢竟父母平時的生活已如此拮據。

有一天夜里,我在便利店買日常用品,結賬的時候,銀行卡竟刷不出一分錢,我才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我開始瘋狂投遞簡歷,形勢逼人強,無論什么工作,只要給我薪水,我都能做。那個時候,我滿腦子都是這個念頭。功夫不負有心人,在海投攻勢下,我接到了不少面試通知。可是,由于缺乏相關經驗,一輪輪面試我都敗下陣來,我感到前途渺茫,在這個碩士博士滿街走的時代,我這個本科生更是一文不值。

眼看房租時限越來越緊,我開始打電話給從前的朋友、同事,讓他們替我物色一下有沒有合適的工作,順便找一些便宜的房子。像我這樣的窮困潦倒的舊友,大多數人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又怎會幫我?

除了石敬周。

他是我小學和初中的同學,我們可以說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可進入大學后聯系漸少,我這次打電話過去,還未開口說話,就被他劈頭罵了一頓,說你小子怎么才來找我?我跟他說了困難,他毫不猶豫要借錢給我。雖然婉拒了他的好意,但心里卻是滿懷感動。真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他說有個朋友搞了個教育機構,是做課外輔導的,正巧我當過教師,問我有沒有興趣試試做家教。我哪里還有選擇,當即答應了他。

關于住房的問題,石敬周神秘地說:“你介不介意與人合租呢?那個人你也認識的。”

我忙答道:“合租當然不介意,只要租金合理就行。你也知道,我現在囊中羞澀,太好太貴的房子可租不起。對了,你說那合租人我認識,究竟是誰?”

對此,石敬周卻諱莫如深,只是笑著對我說:“到時候就知道啦!咱們約個時間面聊!”

我們約在第二天下午見面,他說可以直接帶我去看房子,順便見見老朋友。我好奇心重,可也了解石敬周這家伙,喜歡故弄玄虛,所以不再理他。這天晚上我心情大好,一通電話便解決了工作和住處兩大難題,心下感喟,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地鐵到了,我隨著匆匆人流出了站。

我和石敬周約在思南路上的一家咖啡廳見面。他比從前胖了不少,肚子鼓了起來,整個人看上去很喜慶。一見到我,就跑來使勁拍打我的肩膀,笑聲震耳,一如從前。我們聊了聊讀書時候的趣事,又談到誰結婚了,誰連孩子都養好了,紛紛感嘆時光匆匆。

“說到老同學,你還記不記得有個叫陳爝的家伙?”石敬周突然問道。

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哪里聽過,我沖他搖頭。

石敬周輕拍桌面,提示道:“你真不記得了?咱們的小學同學,那個小學霸,有點孤僻又有點張揚的那個,讀了一年就轉學了。體育器材室那個事件,就是他解決的!”

“陳爝……”我猛地抬起頭,“是那個跳級的小孩?比咱們小幾歲那個?”

“對啦!就是他!”石敬周應道。

我怎么會不記得他呢?雖然印象模糊,長相也一點記不起來,可陳爝的事跡當年在學校里可是無人不知的。那時我正在念四年級,記得非常清楚。有一日,班主任帶了一個胸前系著綠領巾的小孩走進教室,簡單介紹一番后,就說這位小同學日后與我們一同上課,不過他年齡尚小,才念一年級,大家要好好照顧他。而這個跳級的小同學,名字就叫陳爝。他學習成績非常好,可惜的是,在我們班級沒待多久就轉學離開了。

“怎么突然提到他?”我問道。

石敬周不說話,就對著我笑。這時我才明白過來,接著追問他:“你怎么找上他了?都多少年沒聯系啦!”

“說來也巧,那天我正在華山醫院看病,你知道,我從小膝蓋不太好。在門診等候時,就看見顯示屏上有‘陳爝’兩個字。這名字我瞧著眼熟,突然就想起來啦!像這種怪名字,我想中國也找不出第二個。于是,我立刻繞到那人身前,問他是不是念過咱們小學,這一對就對上了,你說巧不巧,地球小不小?”

“我印象中他念書特別好,現在混得不錯吧?”

“人家可是海歸,剛從美國回來的,你說混得好不好?他的事跡,我待會兒一邊走一邊跟你講。服務員,買單!對了,他的房子就在這條路上,好像是思南路兩百號,我約了他今天見面,就當辦一次小型的同學聚會嘛。”

我們兩個一邊走一邊聊,說的都是關于陳爝現狀的事兒。

石敬周說,他只知道陳爝剛從美國回來沒多久,至于做什么職業、為什么回國之類的問題則一概不知。在我有限的記憶中,陳爝在教室里不常說話,可能是年齡的關系,幾乎不怎么和同學玩耍。班主任一度認為他有孤獨癥,勸其家長帶孩子去醫院檢查一下,他母親也確實這么做了,檢查報告說是陳爝患有阿斯伯格綜合征,類似社交障礙的一種心理疾病。

那時候我們年紀小,也聽不明白,只是班主任反復強調要關愛陳爝,讓他體會四(二)班集體的溫暖。

我和石敬周漫步在這條路上,忽然發現思南路的景色很美。道路兩邊種著一棵棵蔭翳蔽日的法國梧桐,它們伸出茂密的枝丫,在馬路上連成了一道避蔭長廊。陽光透過樹枝的縫隙灑落下來,路面樹影斑駁。偶有行人或車輛在空寂的路上穿行。路兩邊的圍墻里、樹木掩映下,聳立著一棟棟各種式樣的小洋房。

“這兒租金應該不便宜吧?”望著這些美景,我開始擔憂起來。

“廢話,你也不瞧瞧這是什么地段,從前的法租界,現在的市中心啊。”

“我看還是算了吧,就算分擔房租,我怕還是租不起的。”

“說什么話呢!既然都來了,總要進去瞧瞧吧。就算談不攏,見見老同學也好。”石敬周見我打退堂鼓,硬拖著我往前走。

思南路并不長,它的北端和淮海路相接,南邊和泰康路相連。我們穿過孫中山故居和周公館,大約向南行了幾分鐘,終于找到了思南路兩百號的門牌。讓我驚訝的是,這里并非蜿蜒崎嶇的石庫門弄堂,而是一棟紅瓦屋頂、卵石鑲壁的洋房。見到這番景象,不止我,連石敬周都驚愕得張大了嘴。

“會不會搞錯了?就他一個人住?”我看著石敬周,“你知道這一棟房子值多少錢嗎?”

“好幾個億吧,可能還不止呢。”他的聲音有些顫抖,翻找出手機,確定地址沒錯后,才抬手叩門。我懷著忐忑的心情等待著,過了好一會兒,屋里才有動靜。

出來應門的是個青年,有些睡眼惺忪,頂著一頭亂發。他推開門后,呆立了幾秒,才回過神來,對石敬周說:“是小石啊,請進請進。”說完,他又轉過頭來看我,并與我握手,“韓晉是吧?你好,我是陳爝,好久不見。”

和過往印象不同,現在的他看上去似乎很開朗。

陳爝個子高瘦,身高有一百八十二厘米左右,穿著一件黑色的襯衫,配了一條做舊的牛仔褲。他長相俊秀,睫毛很長,尖尖的下巴,膚色很白,頭發梳得很整齊。要說缺點的話,只是生得有些病態,不是很有活力。不過他的那雙眼睛,和其表現出來的懶散的氣場完全不同——銳利并且明亮。

我們三人穿過院子,進入這棟新古典主義的洋房建筑。房子一共三層,據陳爝介紹,這棟房子是棟歷史保護建筑,原主人是民國時期一位很有名氣的生物學家,叫作陳應現。房子進門之后有兩條通道,保姆和業主通道分開,一樓的客廳和餐廳朝南,廚房朝北;二樓的兩間套臥都朝南,一間朝北,主臥帶陽臺,是他的房間,如果我愿意住下,另外兩間隨便挑。三樓有兩個房間、一個桑拿間和約三十平方米的露臺。

走進屋子后,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書墻和四處堆積的書籍,這里的藏書量令人嘆為觀止,除了在圖書館,我從未見過如此豐富的藏書。此刻,石敬周坐在沙發上張望,陳爝去給我們沏茶,而我則流連在這面書墻前。這里大多數都是外文書籍,內容涉及文學、歷史、藝術、數學和物理學,偶有幾本中文書也都是如《春秋左氏傳》或《資治通鑒》這樣的古籍。書架上的書應有盡有,此外,我還發現有一塊區域,都是講刑偵調查和犯罪學的。書墻的盡頭架著一塊大黑板,黑板上涂寫著密密麻麻的數學公式和方程組,作為文科生,我完全看不懂他寫的是什么。

“一個數學問題。”陳爝站在我身后說道,“這可能是最基本的數學問題,在某種意義上,這是加法和乘法糾纏不清的關系。抱歉,在無聊的時候,我總會做一些無謂的嘗試,希望你別介意。”他邊說邊用黑板擦抹掉了黑板上的符號和數字,粉筆掉落地上,他也毫不在意。這種凌亂與整潔、理性與感性的混搭似乎在這間屋子里形成一種獨特的美感,必須承認,我已經開始慢慢喜歡這里了。

“你大學念的是數學專業?”坐下后,我喝了一口陳爝泡的紅茶。

“嗯,是啊。”

“真厲害啊!記得小時候你的數學成績就在班里名列前茅,沒想到真的念了數學專業!很難吧?”石敬周由衷贊嘆道。

“數字可比人簡單多了。”陳爝端起紅茶,意味深長地說道。

隨后我向陳爝表達了我對這棟房子的喜愛,只是表示經濟上可能承擔不起這里的租金。別說這里,就連我那一室一廳的小屋,我都快付不起房租了。陳爝聽了我的話,沉吟片刻,說出了句我意想不到的話。

“這房子不是我的,你喜歡的話可以住下來,不需要租金,只需要分擔一些日常的花銷。”

怎么會有這種好事?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陳爝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慮,開始告訴我關于這棟房子的故事。洋房的業主是陳爝在美國的朋友,由于這里發生過謀殺案,所以暫時無法買賣。陳爝是個唯物主義者,對此自然不在乎,那位美國朋友便把這棟房子租借給了他,象征性地收取了一些租金。

“這房子原來是兇宅啊?怪不得我走進來的時候,就感覺陰仄仄的。”石敬周雙手環抱住胸口,擺出一副膽小的樣子。

“可以這么說。一個富商半夜發瘋,把他的妻子和女兒都殺死了,然后把尸體埋在花園里。喏,就你們剛才走進來的地方。”陳爝又問我,“韓晉,你介不介意?”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語調平靜,看不出情緒的波瀾,似乎在陳述一件很正常的事。

說實話,我有點介意。盡管我是個唯物主義者,對怪力亂神之事嗤之以鼻,但當真讓我搬進一棟死過人的鬼屋,我確實犯怵,感情上也不能接受。可是,世界上最可怕的鬼,是窮鬼。不住這里,我又能怎么辦?

現在住的房子租期就要到了,我無力支付下半年的租金,再過幾日可能會流落街頭。我可不想回家面對父母的嘲諷。住兇宅總比當流浪漢好吧?大不了等將來有了錢,再搬出去。另一方面,我也不想讓陳爝和石敬周瞧不起。

怕什么兇宅!我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怎么可以和山村野夫一樣的見識,于是我硬著頭皮,點頭答應下來。

石敬周對我豎起了大拇指,佩服道:“韓晉,我知道你膽子大,沒想到這樣大,死過人都敢住,小弟自愧不如啊!”

后來我們才知道,當時陳爝的這番話里,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編造的謊言。不過這都是后話,留待將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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