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墓地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我攔了一輛車,跟司機說了我住的位置。
上車的時候,司機正聽著林俊杰的歌搖頭晃腦,聽得《可惜沒如果》。
“全都怪我,不該沉默時沉默,該勇敢時軟弱,如果不是我……”
誤會自己灑脫,讓我們難過,可當初的你,和現在的我,假如重來過。
我好不容易做好的心里建設瞬間破防。
救救我,我又想哭了。
我靠著椅背深吸一口氣,司機從前后視鏡里和我對視了一眼,被我通紅的兩個腫眼泡嚇了一跳,差點以為自己撞見鬼了。
“小姑娘,這是遇到什么事了?”
我頂著腫得快看不見東西的眼睛,勉強地咧著嘴笑,說:“沒事。”
“小姑娘不要難過,男人嘛,沒了就再找,失戀算不上什么大事的?!?
司機師傅還挺熱情的,見我笑得太過勉強,還以為我是失戀了,試圖安慰我。
聽著車里這悲傷的音樂,司機似乎覺得不太合適,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抬手趕緊切了一首歡快的歌——TFBOYS的《青春修煉手冊》。
又從車里拿出好幾顆奶糖,然后遞給我。
“吃點糖心情就會好點。”
我接過,很感激他的好心,但是——
“這糖又不是神丹妙藥?!蔽壹t著眼笑著說。
“我這個糖可不一樣,我這是后悔藥。”司機說著說著,自己都被逗笑了。
還后悔藥呢,為了哄她開心也是夠能扯的。
我又想笑又想哭的,一個大鼻涕泡從鼻孔吹出來,樣子滑稽得沒眼看,我趕緊手忙腳亂地翻出紙巾擦鼻涕,余光看到司機師傅都不忍心看我了,從后視鏡里挪開目光,專心開車。
我還是剝了一顆糖含在嘴里。
倒不是說真的相信那是后悔藥,世上哪有什么后悔藥啊,騙騙三歲小孩估計還能信。
主要是心里太苦了,又酸又苦,難受得她幾欲想吐,偏偏又吐不出來,糖甜絲絲的,含在嘴里中和一下味道,多少還是要好受些的。
“唉,起霧了?!彼緳C師傅說著。
我往車窗外一看,果不其然,外面黑沉沉的,已經籠罩起了濃霧,幾乎看不清路了。
車里的收音機開始播報:“大霧天氣,預計半小時內會有暴雨,請各位出行務必小心駕駛,扣好安全帶,注意安全……”
嘴里的糖很快就化完了,我撐著頭,眼神空洞地看著外面。
包里的手機震動了起來,我等了好一會才慢悠悠地掏出來,一看備注,是我老公的電話。
我按下接聽,聽到清朗的男生從音筒傳來。
“筱筱,你在哪?要不要去接你?”
“不用?!币婚_口才發覺我嗓子啞啞的,我清了清嗓,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好一點,繼續說:“我在出租上?!?
“你聲音怎么了?你哭了?怎么了?”
我疲憊地笑了一下:“我沒事,沒哭,我就是感冒了,嗓子不太舒服?!?
老公應該是信了,轉而繼續說:“對了,你把位置發給我,還有出租車的車牌號?!?
我應了一聲,給他發了一個位置共享,又問了一下司機的車牌號,將車牌號發給他。
“怎么不給我打電話?我就去接你了?!?
“那多麻煩你,我打車回去就行了。”
“不行,大晚上的,你一個人在外面多不安全,下次就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不要怕麻煩,說起來,我還是你名義上的老公呢,有事盡管打我電話,聽到沒有?”
我笑了一下,答了聲好。
但是這個好的話音未落,車子忽然砰的一下,我慣性地往前一傾,手機沒拿穩,狠狠摔到車底,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我的頭在車窗上重重地磕了好多下,身上一陣劇烈的疼。
這次是尖銳的疼,疼得我直冒冷汗,但是喊不出,也動不了。
我想,發生什么事了?怎么這么疼?
我閉著眼,眼睛都睜不開,只覺得眼皮上什么液體黏糊糊的,一點也不舒服,不知道是汗還是什么。
我無法動彈,也沒有力氣動,費盡全身的力氣才只是讓自己的手指有了一點微弱的動作。
漸漸地,我意識有些模糊,只覺得自己身處一個很溫暖的地方,明明上車之前我還覺得身上涼嗖嗖的,現在卻像是待在火爐邊一樣。
而且疼痛感也減輕了,我覺得很舒服,整個人都輕飄飄的,感覺像是要飄起來了。
我恍惚間聽見周圍鬧哄哄的,像是在趕集一樣,我想睡覺,這個環境特別吵,我想皺眉,卻覺得眉頭有千斤重。
我感覺自己忽然被移動了一下,隨后被人摟在懷里,隨后我聽到了我老公用焦急的聲音叫我:“筱筱,筱筱,你醒醒,你別睡!”
真是的,我哭那么久,累死了,睡睡怎么了?
我又聽到了救護車的聲音,我這才慢慢地想,啊,我剛剛好像是出車禍了。
然后,我再沒力氣去思考,任由困意占領我的大腦,周圍所有的聲音都變得微弱不堪,我在這慢慢安靜的環境下徹底沒了意識。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是在醫院。
我盯著刺白的天花板,愣愣地發呆。
身上已經不疼了,我坐起身來,發現自己身上好好的,連一點細小的傷口的都沒有,僅僅就是手背上扎著針,旁邊吊著輸液瓶。
我出的車禍有這么輕微嗎?當時那么疼,我以為至少得截個肢斷個胳膊什么的。
我感到不解。
“醒了?我說你這人,感冒這么嚴重怎么都不知道來醫院?”門外,我媽推門進來,手上提著東西,沖我翻了個白眼。
嘶,這場景怎么這么熟悉?好像在哪經歷過?
……不對,等等??!感冒??!
“我不是出車禍了嗎?”我詫異地問出口。
哪知我媽疑惑地看著我,走過來把手背放我額頭上,說:“已經退燒了啊,怎么還在說胡話,難道腦子燒壞了?”
嗯???
所以我只是感冒了?出車禍只是一場夢??
不能啊,那感覺那么真實,那么疼,不應該是在做夢??!
“媽,浩成呢?”我急忙就要下床,想要確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哪知我媽更加疑惑了:“浩成?誰啊?”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老公啊!您女婿!”
怎么我媽還連自己挑的女婿都不記得了?
我媽一臉見了鬼的驚悚:“啊?誰?”
我和我媽對視著,皆是一頭問號。
我媽從石化里回過神來,默了默,趕緊按下了床邊的呼叫鈴,我則懵逼地坐了下來。
醫生趕過來,我媽馬上說明情況:“我女兒腦子好像燒壞了,麻煩你給她檢查一下。”
我:“???”我怎么就腦子燒壞了!
醫生走過來,問了我幾句很智障的問題:“你叫什么名字?”
我一臉你在侮辱我的樣子:“江筱?!?
“今年幾歲?”
我剛忍不住想嚷嚷,就被我媽瞪著我的眼神嚇得閉了嘴,木著臉乖乖回答:“24。”
我自認回答沒有問題,沒想到此言一出,我媽和醫生齊齊眉毛一皺,嚇得我都不自信了。
我弱弱地問:“有,什么問題嗎?”
醫生繼續問:“今天是幾年幾月幾日?”
我一懵,低著頭想了想,然后不太確定地回答他:“2022年5月25日?”
這下,我媽和醫生眉毛皺得更深了。
不是,你們干嘛這個表情?我有點害怕。
醫生默了默,從白大褂上衣兜里掏出一個本子和一支筆,拿著筆在紙上刷刷寫了幾個鬼畫符,然后把鬼畫符遞給我媽:“建議辦個住院,應該是發燒燒到腦神經了?!?
我:“???”我回答錯了??不能??!
我拿起旁邊的手機,這才發現我的手機不太對勁。
這手機不是我之前淘汰的舊款嗎?嗯??
我按下鎖屏鍵,上面的壁紙印入眼簾,是我之前偷拍的寧琛,他坐在電腦前專心地敲鍵盤,我在旁邊掏出手機偷拍了一張做的壁紙。
我心一揪,被這突然而來的痛襲擊得差點喘不過氣來。
不過沒痛多久,我的注意力就被鎖屏上的日期吸走了。
2020年5月29日。
“我操!”我罕見地爆了粗口。
2020年?!嗯??是我在做夢還是真如我媽所說,我腦子被燒壞了?。?!
在我醒之前不還是2022年嗎?!我2022年和浩成結的婚啊!怎么回事????!
我現在到底是在預知未來還是重生過去?。?!
我媽聽我爆臟話,更驚悚了,趕緊問旁邊站著看我看得直皺眉的醫生:“您看我女兒這癥狀嚴不嚴重,還有沒有救啊?”
醫生默了默:“檢查一下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