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庭生哪敢不信喲。

陸遠平時一直在工人俱樂部那里放電影，幾乎不來他這辦公室。可就算如此，陸遠還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幅胡適的字畫，然后一把掐住楊庭生的蛇七寸。

楊庭生滿臉堆著笑，“小陸，你放心，只要你把事情爛在肚子里，今后我肯定不會再對你下任何黑手。五百塊錢外加那兩張票，我明天，不，我今天下班前我就給你弄來。咱們和平共處，和平共處......哎喲，看我，一直忙著說事，都忘了再給你砌一杯茶了。”

說著，忙不迭地起身想給陸遠沏茶。

陸遠擺擺手，“算了，你這種淡出鳥玩意兒的茶我實在喝不慣。我等會離開你這小破辦公室，立馬就能喝到我媽給我泡的茶。”

“是是是。”楊庭生沒敢反駁。

“那，楊科長，我是不是可以走了。”陸遠指了指門外。

“當然可以，小陸，我送你我送你。”楊庭生彎了彎腰，盡量放低自己的姿態。

陸遠跟著楊庭生向辦公室門口走去。

可就在他即將邁出辦公室大門門檻的時候，忽然又停了下來。

陸遠轉身，定定地看著一個方向。

“你這黑得像黑鬼的玩意兒，一直窩在窗簾后不說話，老子差點都忘了還有你這號人物了。”

“陸哥。”江濤從窗簾后走出來，諂媚地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強。剛才陸遠踏出辦公室門檻的那么一瞬間，他還以為自己逃過一劫了。沒曾想，陸遠臨走時又想起他來了。

黃昏的陽光從敞開的大門里斜射進來，照得整個辦公室黃橙橙一片。從江濤這個角度看過去，陸遠黑漆漆的影子剛好擋住了陽光。江濤看不見陸遠的眼神，但他能清楚感覺得到自己好像被一條毒蛇盯上了。

江濤有點害怕，本能地往后縮了縮，卻不小心碰到了桌子腿。桌上的搪瓷盤掉下來，“哐當”一下摔在腦袋上。

江濤捂著腦袋，全身蜷縮起來的樣子像是一條蟲子。

“別怕，爸爸不吃人，瞧把你嚇得的這逼樣。”黑暗中，陸遠咧嘴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

說著，蹲下身子。

只是沒等他說話，江濤搶先一步道：“我沒錢，也沒有自行車票和縫紉機票。”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其余的我也沒有，什么都沒有。”

陸遠被這小子逗笑了，他點點頭，“行，那你就等著派出所的同志帶你去問話吧。在里邊待上個十年八年的，好好表現，爭取早點出來。”

說著，就要起身。

江濤趕忙抱住陸遠大腿，“別，別，陸哥，放過我吧，我求你了。”

陸遠一巴掌一巴掌地拍在江濤臉上，“你小子什么都沒有，我為什么要放過你？憑啥要放過你？”

他朝楊庭生的方向努努嘴，“看看人家楊科長，看他怎么做的，再看看你，額頭上就差寫著‘快點整死我’五個大字了。”

“可是我真沒錢。”江濤哭喪著臉說道。

陸遠想了想，問道：“對了，差點忘了一件事。你小子不是和你舅舅李懷德商量說要整死我嗎？怎么來找我麻煩的是楊庭生，而不是李懷德。”

“這事你怎么知道的？”江濤一臉詫異。

陸遠當然不會說是許大茂的通風報信，他不耐煩地說道：“不要在我問你話的時候問我，老老實實回答問題，你還想不想我放過你了？”

“想想想。”江濤使勁點著頭，“今天早上你強行帶著那個朱老太......太進電影院前廳的時候，我就想好了要整你了。于是，我就找到了我舅舅，想著讓他幫幫忙。可是我舅舅不同意我這么做。

于是，我就氣呼呼地走了。我來到宣傳科辦公室，剛好看到楊科長。我和他說了一下我的事，楊科長當即拍著胸膛跟我保證，說這點事由他來處理就行。”

扯老子作甚......楊庭生恨得牙癢癢，恨不得一個飛踢直接把江濤踢死。

“我怎么會想著幫這種蠢貨。”他心中懊悔不已。同時，他的大腦瘋狂運轉，試圖尋求一個能給自己開脫的解釋。

可陸遠壓根沒看他，“李懷德不同意你整我？為什么不同意？”

“不知道。”江濤歪著腦袋，似乎陷入了回憶。片刻后，他才說道：“我一開始和我舅舅說這個的時候，我舅舅還是很高興的，連連夸我干得漂亮。我問他什么時候能把你整倒，他說不這樣做，還說留著你有大用。”

“這些你為什么不和我說？你是不是故意的？”一旁的楊庭生都要氣死了。他的本意是討好李懷德，做個順手人情。不曾想，對于陸遠，李懷德有自己的計劃。

換句話說，這事他無論怎么做，都是錯。

“當然是故意的。”江濤理直氣壯道：“我和你說了一部分我舅舅的原話，但是故意保留了一部分內容沒說。不然，你怎么會真心誠意地幫我？”

聞言，楊庭生氣急敗壞，就想上去打江濤。

陸遠也沒攔著，他叼著煙，翹著二郎腿饒有興趣地看著這一幕。他希望這兩人打起來，最好能打出血的那種。

可最終他還是失望了。

楊庭生把一本書抄起來了，猶豫許久后又默默放下來。

“沒勁。”陸遠小聲嘀咕一句后，轉身對著江濤問道：“剛才你說李懷德不想整倒我，是留著我有大用？”

江濤點點頭。

陸遠追問道：“有什么用？你舅舅到底想干什么？”

江濤晃了晃腦袋，“我不知道。”

陸遠皺了皺眉頭。

“奇怪，這李懷德到底是想干嘛？我平時也沒招他惹他啊。”......他苦思冥想李懷德到底想干嘛，卻無論怎么想都想不出什么結果。

陸遠思考問題的時候，楊庭生和江濤就老老實實地候在一旁，連大粗氣都不敢喘，怕影響陸遠后被削一頓。

十分鐘后，陸遠對著江濤問道：“你和你舅舅熟嗎？”

江濤使勁點著頭，“江哥你這話說的，那可是我親舅舅啊，能不熟嗎？”

“那太好了了。”陸遠高興道：“既然這么熟，那他做過的那些破事想必你應該都很清楚吧，來來來，爆點黑料我聽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