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駿馬馱著身穿騎士輕甲的少年,獨自在夜晚的野外前行。
米爾因面目猙獰,用手帕不耐煩的反復擦拭著自己的手掌。
帶著骯臟的瘟疫的低微的窮人,怎么敢與他握手?
惡心,真是讓人作嘔。
棕色的駿馬已經奔跑了快一個小時,逐漸從夜晚的村莊接近為了火車通行,進行了維修與擴建的跨河大橋。
本該能夠直接看到橋梁另一側的村莊的橋洞此時卻彌漫著濃重的白霧,米爾因與橋洞之間還有些距離,便已經感覺周圍的空氣正在因為這些水霧逐漸潮濕溫熱。
米爾因盡力瞇起眼睛,不是為了看清橋洞另一側的景象,而是為了看清能隱約看到濃霧里靜靜佇立著的高大人影。
沒有火車正在穿過橋梁,也沒有火車正在駛來或剛剛駛過橋梁,而米爾因卻聽到耳中隱約傳來汽笛的聲音。
是我的錯覺,還是有什么別的東西?
一副騎士模樣的衣冠楚楚的少年心底逐漸警覺,他拉扯韁繩,減緩駿馬的奔跑速度,一只手握住騎士劍,手中微弱的魔力緩慢流轉。
駿馬又接近了幾分濃霧,但是米爾因仍然看不清濃霧里的人影細節,只看到他似乎朝自己抬起了左臂。
“砰!”
炮彈擠壓空氣傳出的咆哮在寂靜的夜里響起,幾縷濃霧被攪成了一團尖利的刺,一枚金屬球在空中旋轉著撲向駿馬上米爾因的頭顱。
“撲棱棱棱……”
米爾因在枯草地上不斷翻滾,勉強穩住身形的下一瞬間,他便將騎士劍護在了自己身前。
嘖,又被弄臟了……
炮彈擊中黑馬后,被其中魔力催動誘發的爆炸炸碎的黑馬的碎肉,在米爾因翻滾時,帶著泥土給騎士輕甲留下了斑駁。
“你是誰?”
米爾因的眼神從警覺變得充滿敵意,由各種金屬混合打造成的騎士劍斜擋住米爾因的臉,他的聲音從雙手劍后傳出。
但是濃霧里的男人似乎毫無與米爾因交談的意愿,他沒有回答米爾因的問題,而是踏出迷霧,靠近米爾因的同時自顧自地說了一句讓米爾因倍感不安的提問:
“疫病騎士,猜猜我是誰?”
聽到了“疫病騎士”一詞,米爾因愣在原地,驚恐不安不知所措,但是很快他就變得平靜而有些狂妄。
他故作鎮定,不懷好意的笑著,朝濃霧里的黑影說話:“知道我是貴族騎士,就放了我,否則就算我殺了你,也不會有人怪罪,我可以殺死危害貴族性命的惡人。”
黑影沒有回話,沒有因為逐漸靠近他而變得清晰,反倒是濃重而潮濕的水霧在與米爾因越來越近,讓周圍的一切在水霧里變得模糊。
“我不是在殺一個貴族,只是在殺一個疫病騎士,我不是惡人,你才是該殺的惡人。
“魔法使扎克,代替警察署,對有意散播瘟疫者實行就地擊斃。”
“嗚————”
汽笛的聲音忽然從若隱若現難以捕捉變得高昂。
巨大的左手噴薄著氣流,帶著濃霧中距離米爾因不過十多步的黑影,如剛才的金屬炮彈一般俯沖向米爾因的頭顱。
米爾因反應飛快,俯下身軀,掄起被魔力催動的騎士劍,肉眼不可見的靈體幼體,以禁忌法術留在騎士劍上的病菌與被魔力催動的復合金屬效果一同與巨大的金屬手臂相碰撞。
如同螳螂阻攔戰車,如同雞蛋擊打巖石,答案絕不會有什么奇跡。
“鏗————”
騎士劍被魔力催動,但是是被握住了劍刃的金屬手臂的魔力催動。
騎士劍上迸發的巨大沖擊力擠壓了米爾因全身的每一處骨骼,他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最終落在冰冷的火車軌道上,滿臉都是血液,渾身的肌肉都找不到一處著力點。
扎克松開左手,騎士劍插入草地后不斷扭曲變形,延展蠕動,猶如能把人類吞噬成壓縮者的失控金屬。
悠長的汽笛聲從塢澤路德的方向傳來,火車軌道一次次震動,帶著米爾因的身體一次次劇痛,他的心已經冰涼。
因為雙方巨大的實力差距,這場無人見證的荒野戰斗僅僅持續了不到五分鐘。
而在塢澤路德,每五分鐘便有一班火車發車,日復一日,從無例外。
沒有人能拯救米爾因,米爾因也沒有渴望誰能夠拯救他的靈魂。
他只是在如一場有死亡橋段的鬧劇中的配角一般,渴求著在被火車碾壓過他的身體以前,快點失血而死。
夜晚的村莊終于不再如死村一般,滲人的漆黑又寂靜,村民們勤快的清掃著被圣水殺死的老鼠化作的灰塵,教堂里神父已經把廚房后的倉庫里僅剩不多的新鮮生菜搭配著奶油與面粉煮成了一鍋濃湯。
米蕾坐在神父起居室的長椅上,靜靜地看著教堂的大門,眼巴巴的看著天空的藍一點點深邃,星光不斷涌現,內心又一次隱約泛起不安。
爸爸……為什么還不回來?
“扎克大人會回來的,去餐桌上等他好嗎,米蕾小姐?”
米蕾乖乖的跟著神父,坐在了擺在清理出來的教堂前廳中央的餐桌前,一路上眼睛沒有離開過教堂大門。
教堂外的風景緩緩變暗,卻并沒想要遮擋米蕾最熟悉的高大身影。
看著那副高大的身影,逐漸從遠處的一個小點,變成了近到不過咫尺的清晰可辨的米蕾最掛念的人,米蕾眼里再一次充斥著光。
“抱歉抱歉,我去了一趟塢澤路德,回來有點晚了,但是我感覺米蕾還在長身體,不吃肉可不行,村莊的腌肉可能都不能吃了,我怎么也得去塢澤路德買點。”
扎克朝神父招招手,一大塊新鮮的生羊排在神父眼前晃晃悠悠。
不愧是魔法使大人,這么短的時間里居然能在村莊和塢澤路德之間往來一次。
“咕嘟……”
餐桌上有個饑餓的小家伙咽了咽口水明明盯著羊排,眼睛里卻都是夜空中的星星。
神父趕緊接過了羊排,再次走進廚房親自下廚料理。
“神父先生,我們可以先吃著嗎?”
聽到廚房里神父先生肯定的回應后,扎克趕緊先為米蕾舀了一盤奶白的蔬菜濃湯,掰下一塊面包遞給了米蕾。
……
鳥嘴醫生不知是什么時候離開的村莊,也不知已經在大橋邊上坐了多久。
“疫病騎士嗎……,世上所有的醫生,也應該聯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