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來到一棟安靜的年代久遠的二層小樓，周圍很安靜，除了嚙齒動物窸窸窣窣的聲音再無其他聲響。

神父停在了小樓的院子外，米蕾也被扎克留在了神父身邊，院子敞開的木門已經被老鼠啃爛，米蕾能看到爸爸在哪里，所以沒有鬧別扭。

鋁板覆蓋著扎克的左手，冷靜地反射著夜晚的光。

忽然，周遭的聲音似乎離扎克遠去了，扎克的耳中只有不知從何處而來的老鼠奔跑聲與“唧唧”聲。

愈漸強烈，愈漸密集。

木窗后面，一只只小小的眼睛若隱若現，它們似乎隨時準備奪門而出，聲響愈發狂躁不安。

一只小手抓住了扎克的左手。

是誰？

扎克轉身，闖入他眼中的，是一頂裝飾著風車與皮帶的皮質小魔法帽。

米蕾似乎不知何時走進了院子，又溜到了扎克的身邊，而本該在院外等候的神父先生，此時已經不見其蹤影。

“怎么了，米蕾？”

扎克語氣略有不安，視線停在了米蕾的手掌上。

抓住了扎克左手的小手已經烏黑，本該細而光滑潔白的手臂上到處都是潰爛的黑紅色皮膚。

“唧唧……”

米蕾發出了聲音，卻是老鼠的叫聲。

扎克忽然感覺自己的大腦似乎不太清醒，他居然在此時才終于意識到了不對。

扎克還想開口說什么，卻發覺嗓子瘙癢難耐，他右手拂過脖頸，感受到了脖頸上一塊塊的腫塊。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扎克左臂的皮膚開始不斷的潰爛出血，黑色的血斑從扎克的左臂開始瘋狂蔓延。

扎克的呼吸逐漸急促，身體內部的疼痛逐漸強烈，他感覺自己的腸胃似乎也失控了，他捂住腹部，躬下身子，強行忍耐住那股似乎能夠把他的器官一起帶出來的嘔吐欲與腸胃翻涌。

他終于睜大眼睛，想起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

他的左臂，不是早就已經被改造成金屬自動更換設備了嗎？

“嗚————”

黃昏與夜晚的交接時間里，帶著寒意與不安的寂靜忽然被尖利的汽笛聲刺破。

“爸爸，爸爸！”

扎克耳中傳來怨靈的嘶吼，與真正的米蕾焦急的喊聲。

米蕾與神父耳中不再安靜，隨著汽笛聲的響起，村莊的風聲，其他房屋的開門聲與野貓叫聲重新傳入耳中。

“扎克大人明明好像什么也沒做，就把怨靈控制了？”

神父低聲自語著，眼神中充斥著震驚，很顯然，神父知道在存在危險靈體的空間里，能夠重新聽到外界的聲音意味著什么。

扎克的金屬手臂的鋁被魔力催動，成功的刺激到了房屋的怨靈使其失控。

此時，扎克的手臂上正抓著一只詭異的大耗子。

它半透明的身形是一只巨大的老鼠，但是五官與皮膚都來自人類。

它的背上遍布血斑與腫塊，透過皮膚看到隱約的血管與嚙齒動物骨骼的輪廓。

它的肚子很大，肚子上有幾塊大的紅黑相間的潰爛。

“呃……”

扎克強行忍住生理與心理上的多重不適，右手舉起了護符，試圖與這只詭異的大老鼠對話。

“告訴我這場災難的象征，

“代價是，我會給予你安寧。”

大老鼠模樣的怨靈確實能夠與扎克簡單溝通，它聽懂了扎克的的話語，哆嗦幾下身子后從扎克的手中消失了。

扎克仍舊站在原地，等待著大老鼠回來，告訴他這場瘟疫在星靈層的象征。

“唧唧……”

不過片刻，扎克再次聽到了老鼠窸窸窣窣的聲響，這次的聲響離他很近，似乎就在他的腳邊。

但是扎克沒有低頭確認，老鼠的形象有些驚世駭俗，他一時半會不想再多看一眼。

扎克的腦海里緊隨著老鼠的叫聲浮現了一幅景象。

一只長著羊角與如同吸血鬼一般的尖牙的長尾老鼠蜷縮著身體，包裹著一把騎士劍，騎士劍上散發著酸臭的氣息。

扎克很熟悉那股酸臭的氣味，那是酒鬼深夜嘔吐完后，口腔里殘存的胃酸氣味。

星靈層里的騎士劍為這場瘟疫是否有疫病騎士參與的猜測蓋棺定論。

扎克俯身，用魔力催動后，能夠給予萬物安寧的銀質手臂從人皮鼠怨靈的頭拂過它的全身，人皮鼠發出舒服的哼唧聲，逐漸消散。

盡管知道人皮鼠只是個靈體，金屬手臂不會因為撫摸人皮鼠粘上任何異物，扎克還是甩了甩手，一臉嫌棄。

他走出已經安寧的老舊小宅院，在宅院里的幻覺讓他確認了許多事，不僅包括村莊的瘟疫有疫病騎士參與，也包括村莊里的瘟疫都包括哪些上一世的流行病。

扎克上一世畢竟是一名漫畫作者，因為他的漫畫里有一段主角團遭遇瘟疫的情節，所以為了確保情節的可信度，扎克略微了解過對世界上流行過的各類瘟疫。

幻覺里，他胸腔到脖頸位置出現的腫塊，是人體內腫大的淋巴，那是肺鼠疫象征。

當黑死病病菌，也就是鼠疫耶爾森菌攻陷為人體抵御病毒的淋巴系統后，便會進入人的肺部，引發肺鼠疫。

通過肺部，黑死病病菌可以進入人體的血液循環，從而破壞人體各處的血管，引發敗血癥鼠疫，導致病人手腳血液無法循環，最終壞死發黑，全身出現血斑，皮膚壞死。

而讓扎克感到腸胃不適的，則是另一種在世界引起過多次大規模瘟疫的流行病。

霍亂。

霍亂的癥狀比黑死病簡單，就是病人會不斷上吐下瀉，最終脫水休克死亡。

單是兩種鼠疫的混合拳就讓扎克上一世中世紀的歐洲無力抵抗了，現在村莊的所有病人都同時身患三種流行病，怎么可能撐的過幾個小時？

“神父，通知所有村民，遠離村里的老鼠，那些老鼠被惡魔操控了，有惡魔的尖牙，圣水可以驅趕他們，所有人的食物必須完全做熟才能吃，水也只能燒開喝，所有腌制的食物通通丟掉。

“然后，告訴我哪個貴族最近光臨過村莊。”

米爾因·貝維爾，扎克從神父口中得知了這個名字，也得知這位貴族少爺很關心村莊里肆虐的瘟疫，這些天白天一直在野外到處搜集草藥，夜里則在村西的空棚屋湊合一晚。

鳥嘴醫生也是神父拜托他從塢澤路德請來的。

聽到神父說米爾因還沒有離開，扎克也就沒有著急去找他的麻煩，畢竟現在的米爾因大概是村民眼里的英雄，而疫病騎士組織還沒有被眾人所知，扎克三言兩語也無法解釋米爾因是如何在村莊里四處散播瘟疫的。

如果當眾討伐米爾因，扎克懷疑自己會遭到村民針對，甚至可能因為當眾殺人被村民告上法庭。

扎克先與神父回到了教堂，神父把扎克的命令原封不動的通知給了村民。

扎克借教堂的天使虛影補足了今天釋放治愈魔法，與催動金屬手臂所消耗的魔力。

同時，扎克也從村民口中得到了另一則有用的消息。

明明染上瘟疫的病人們還沒有痊愈，但是米爾因少爺今晚準備離開村莊了。

看來有人陰謀敗露，想逃了啊。

“晚上咱們一起吃飯，我天黑之前回來，乖乖等我。”

臨走前，扎克又摸了摸米蕾的頭發。

而米蕾不同往日，坐在長椅上乖乖的看著爸爸逐漸遠去的背影。

反正爸爸舍不得她，放不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