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的一天,我去了趟拱北,見了老馬,聊了很多以前健身的事情。這些年我是在深圳,珠海兩城之間不斷來回的跑,來回的切換。以前在珠海的那些朋友,都難得見上一面。在寶安做著led芯片的生意,接觸相關有行業交集的人。健身完全是脫節了,生活的隨意早已腐敗了曾經壯碩的型體和輪廓清晰的肌肉線條。
老馬帶我參觀了健身會所。會所不大,不到一千方,設計倒很新穎,也比較潮流,時代感油然而生。所有的健身器材用的是整套斯伯雅系列,前臺造型相當搶眼,休閑區的幾個炸藥桶也不規則的交錯排列著,仿佛來到了海盜的世界。
老馬一邊遞來一杯茶,一邊說:“老唐,你的私教水平別埋沒了,出來活動活動。”
我笑了笑:這么多年荒廢了,也提不起那個興趣了。
老馬還是沒有放棄,東拉西扯的總是在這個主題上游離,不時的又跟我聊了近些年發生的事,也講了些會所現在的一些情況以及這些年健身行業發展的現狀。鑒于對面會所的競爭壓力,市場份額不斷的流失,現在私教團隊的戰斗力又相對薄弱。還是讓他力不從心,舉步維艱。拱北的市場,我是了解的,流動性大,也是魚龍混雜,沒有幾個有實力水準的行業資深教練,是鎮不住場面,帶不動氛圍,關鍵是做不出好的業績來。只是自己這些年遠離了健身,也遠離了健身行業的風雨,確實不想再回來。單從生意的角度看,其實外界有更多的機會和空間去發展。若從個人來講,已經失卻了自律,隨性隨意慣了,確實也不想再與汗水,鐵疙瘩為伍。即便我重新回歸,一下子恢復到受人管制的生活,我還沒有這個打算,也沒有這個準備。況且還要做好型體的回歸,職業,心態的回歸,這些又豈是三兩天可以扭轉和改變的。
我還是婉轉的拒絕他的好意。后來,老馬打了很多電話給我,還是希望我能重新出山,在關鍵時刻能夠幫他組建好私教團隊。言語中很多無奈,又欲言又止。我對他說,到時候再說吧!放心,我會認真考慮的。
這些年,過著自己的生活,認識了些新的朋友,也有著新的圈子,新的生活方式。與健身八桿子都搭不上邊,早已忘了自己曾經還是健身人。剛開始,去別的公司與那些老總們談生意,人家一看我的塊頭,都吃驚不小,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還以為遇上來收數的。我也會笑笑:收數的,沒有長得我這么斯文的。后來,我為了提升斯文形象,減少不必要的誤會,也為了方便談生意,得些印象分,硬是配了一付斯文眼鏡,足足戴了兩三年,也在這兩三年中,完全溶于到圈子,最后腐敗了,身材也慢慢走了樣。
過了些日子,我竟然勸服了自己,重新把珍藏起來的訓練裝備又拿了出來。走進了熟悉的健身會所,走進了熟悉的那個環境,又開啟了自己的健身之路。摸著這些熟悉的鐵疙瘩,感慨萬千,曾經流過多少汗水,曾經日復一日的多少次簡單的重復,曾經多少次對于訓練動作的嚴摳細訓,精準再精準,才雕刻出曾經的好身材??吹界R子里的自己,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狀態,盡管體型走樣得不是太夸張,但離曾經的自己,還是相去甚遠。改變外在體型對于一個經驗老道的老妖精,并不是一件很難的事,難的是如何放下曾經的那份驕傲,重新回爐再造。還要與年輕人一起來重新賽跑,不僅僅只是體能上,體格上的較量,更多的是職業耐力和職業技術的大比拼。
我沒有閑情去摻和他們股東的事情,這本來就是個敏感的,是非的漩渦,一旦卷入其中,不是惹上一身的麻煩,更是沒吃上羊肉,反而惹一身的騷。與私與公,只有遠遠的避開,交給他們自己去處理,做好份內的事情,比什么都重要。我相當的清楚,股東間的爭執各有各理,他們的矛盾和問題,只有他們關起門來自行解決??晌以趺匆矝]有想到,他們的問題已經完全開放式處理,還有些股東明目的在員工之間,制造流言,詆毀另外的股東,借機拉攏力挺自己的人。我暗自神傷,這樣的內訌,既解決不了實際的問題,反而更加激化矛盾,更要命的是直接影響到營業創收,人心也開始渙散。
我實在是看不下去,好多次想提醒下老馬,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怎么說由我來談論這件事,還不是很合適,在這個敏感動蕩的時刻,有瓜田李下之嫌。老馬在健身行業摸爬滾打了那么多年,這樣的局面持續發展下去,意味著什么,他比我更清楚。這世間,無非是名利的驅使,讓人變了樣。他在會所的實際地位和占股比例,可能有很多貓膩,還有見不得光的可能性。具體有什么糾纏不清的東西,我不方便過問。
既然出山了,就把心沉下來,好好做事,做點成績出來,并不是去證明自己,而是作為一個資深私人教練的職業素養、職業基本操守。我很快進入了工作狀態,系統的安排自己的訓練計劃,快速的恢復體型。體型是私人教練的基本形象,是門面建設,來不得半點虛假。服務質量,技術參數是私人教練賴以生存的基石,也是考量私人教練的口碑。體型持續在一天天改變,肌肉的沖擊力度也越來越明顯,肌肉整體的線條也逐漸清晰起來。我的私教學員,也跟著發生了變化,在整個場子里,是流動的活招牌。私教業績也就突突的上來了,跟我鍛練的會員都比較穩定,效果不需要我自己刻意去炫耀,他們看得見自己的改變,訓練的積極性,熱情高漲得很。
原來在這個會所,老馬沒有投過一分錢,只是大股東象征性的承諾些干股給他,他又把這個干股在背后偷偷的套現了。他原本承諾過大股東的預期營收,結果不是那么回事,總業績有點糟糕,與承諾的預期目標差的不是一點半點,總體而言,開期的預售是失敗的。大股東以及其他股東對他頗多意見,由剛開始的不滿,慢慢的變成了憤怒,畢竟大家投出去的都是真金白銀,只是投資有風險,各人責任自擔。這些股東感覺到自己被忽悠了,心里頭窩著火,畢竟是老馮勸說拉攏他們來投入的。他的身份,職務也就一再變化,從監事到教練部經理,再到五花八門的不著邊的頭銜,甚至有分分鐘踢出局的跡象。為了保住自己存在的價值,他想到了我,也就有了前面的故事。難怪對面的會所,也是隔三岔五的整出些幺蛾子。也是氣憤不過,對面的幾個股東,還是老馬形式上的徒弟們。道義上,老馬是站不住腳,生意上,利字當頭,倒像是附和得過去。唉!這年頭,為了利益,真的什么都不需要顧及了嗎?真的什么都無所謂了嗎?終于兩家的新仇舊怨在一次派單的爭執中,大打出手了,雙方都不同程度的掛了彩,賠了些錢給嚴重受傷的一方,這件事也就暫時了結了。雖然還有些零碎的爭吵,也只好停留在口頭上,雙方再也沒有動過手,也不存在受傷的事。
有一個月的員工大會,我一如從前的站在了領獎臺,副總經理遞過來一個紅包,頒給了我本月度的獲獎證書。按照以往的流程時間,教練部是可以提前退場的,畢竟教練還需要訓練備案和安排上課的?;氐剿浇剔k公室,大家歡呼起來:龍哥精神!也督促我拆了紅包,滿足下他們的好奇心。我在眾目睽睽之下,打開了紅包,發現里面空空如也,哪里有錢的影子,大家一臉蒙逼,紛紛叫罵了起來,平日里,我與他們融洽得還過得去。
一個教練說:“這搞得什么鬼名堂,發個獎金,整個空紅包,我去!”
大家也附和著“切”聲一片。
我只能傻笑著說:可能搞錯了,才有這樣的烏龍。沒事,等會我問問老馮。沒多大的事。
安慰他們,也安慰著自己。
我找到老馬,告訴了他這件事。老馬沒有說什么,看得出來,他是事先知情的。我沒有去責怪他,只看他是如何來圓這個場。他的角色,決定著他的價值,并沒有太多的話事權。不是我想看這場笑話,而是自己莫名的成為笑話的中心人物。成為了他們互相推諉搪塞的對象。老馬什么都沒有說,我也沒有窮追下去,這樣子的上下管理方式,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副總找到我,先是說了一大堆套近乎的官方臺詞,爾后才慢慢步入正題,輕描淡寫的說到這件事,也是上層的決定和意思,希望我能理解。我很惡心這樣的做法,也很惡心這樣的人,我不卑不亢的回敬著他:獎金不獎金對于我本來無所謂,但這樣區分對待,又是什么意思?難不成,其他人的紅包全是空的,都是做個樣子。不要說上層怎么樣?這不是明擺著對我有成見?
這件事就這樣不清不楚的拉扯著,最后又不明不白的過去了。
老馬時不時還會過來跟我寒暄幾句,問問我的情況。搞得好像從來像沒發生過什么一樣,我對他的表演技能,深深的折服。工作狀態我是很少去受影響,會員選擇了對我的信任,我就要對他們負責,這是職業的操守,與會所對我的不公正對待無關,我也斷然不會帶著情緒去做事,那是小朋友的表現。
在與第二名業績保持相差二萬九仟的基礎上,維持了四個月的銷冠后,我主動放棄了這項殊榮。確實是沒有必要再去跟他們計較這些無謂的事情。把會員服務好是最大的事,別辜負了會員對我的信任。
又過了一段時間,老馬來勸說我,上臺與他一起進行肌肉秀,為兩次活動助力。
我反問他:這是我的工作范圍之內的事嗎?
他哭喪著臉,說盡了好話,希望我上臺展示,配合他一起完成表演。
他說,確實很對不起我,現在也很為難,他不想就這樣悄然無息的走了,他想留住這個機會。
我說:達到你的目的,一再的委屈我自己。若不是苦苦讓我出山幫你,我來受這個鳥氣。對于一個老同志,浮起來容易,沉下來難。做私教就是做服務,做服務就是要沉下心來,我花了多大的氣力來說服自己。你應該是知道我的。
從深圳回來后,說不上多富有,但讓家庭過上安定的生活是完全有保障的。
最讓人氣憤的是,這是我放棄多年的行業,還有著曾經的傷痛,還在拱北的老地方。我重新撿起來,需要多大的勇氣,需要多少次的自我約束,那些年,放開了的生活方式,放開了的飛翔,一下子就受了別人的管制,而且還諸多的阻撓,諸多的刁難。若不是有那么多會員義無反顧的跟著我鍛練,我早就無所顧忌,大肆發飆了,去他媽的挨個罵個狗血淋頭了,管他媽的穿什么馬甲,裝什么B的。
我還是答應最后一次幫他,至于后來怎么樣,就不要再找我了。
其實,一個賭鬼的話,本就沒有什么可信度。出爾反爾也是賭鬼的常態。后來聽朋友說,老馬2013年有一天在澳門賭場里用借來的兩仟塊,運氣好到爆,贏了一百多萬,自此以后,一發不可收,完全陷了進去,最后越賭越輸,不僅輸完了贏來的,也輸了變得法子從別人那里得到的,好運氣似乎用完了,再也沒有光顧他了。
那天,我在臺上盡力的完美展示,在大家的配合下,把活動推向高潮,贏得陣陣喝彩和熱烈的掌聲。展示肌肉,是很辛苦的,不亞于一場鍛練。我們大汗淋漓的走下臺,還沒來得及去換衣服,副總叫我與老友過去一趟。汗還在身上,時不時的滲出。我們坐在兩個老總的對面。老總開始發話了,官調十足:唐教練,鑒于你的表現,我們公司決定解除與你的合作。
我愣了一下,隨即瞄了老馬一眼,氣氛頓時凝固了,我第一反應就是在心里面,極度的氣憤,去你媽的這句話已經到了嗓子邊,隨時破口而出,還是被我理智的壓下去了。淡定一點,看看他們搞什么鬼名堂,來什么鬼把戲。
我冷冷的回應:公司是你開的,你高興就好,既然,緣分盡了,就沒有繼續下去的意義。我個人無所謂,但我那些私教會員怎么辦?總該有個說法吧!
老馬詫異的看著我,很是意外,以我的性格,受今日之委屈和傷害,必定會直接反擊,不留任何情面給對方的。也會用法律來維護自己的權益。
副總馬上接過話茬:離職的教練的課可以由其他教練來上,這是公司規定。
“什么規定,請你要明白我違反你公司哪一條,哪一款規定。況且,私教會員是選擇我的服務,我必須要對他們有個交代。你們想清楚了,再說吧!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計較,也懶得去計較”。我用力擺了擺手,也更想直接一巴掌扇過去。不是自己的暴力傾向,而是對于不可理喻的人,確實沒那么多道理可講。
“唐教練,其實我們還是可以以另外一個方式合作,比如你可以做兼職?!?
“兼職就沒有這個必要了,把會員的問題理順了,我不停留一秒在這里?!?
“老唐的私教會員很多,要處理好”老馬終于開口說了這么一句話。
“很簡單,大家明天把會員約過來,三方協調解決,你們不是喜歡走流程嗎?我可以等你們的決定?!?
最后還是希望我自己來與會員之間來溝通,我堅決拒絕了。我只提了一個方案,以一個月的期限盡量去上課,未上完課的可以由我推薦適合的教練去帶。如果不是因為會員,我早就一去不復返了。然后,我還要求解釋方面的事情,他們自己安排人來善后,來做公關處理。
我也履行著我的承諾,幫會員上好課,盡上責任和義務。好多會員都成為了我的好朋友,也在日后與我保持著聯系,也在最關鍵的時候,伸出過援手,幫我度過難關。
再后來,他們的會所,管理層換了幾批,老馬和副總他們也相繼被清算股份出局了,經營上一直持續虧損,檸溪,前山的店也盤了出去。僅剩下的拱北店在堅守兩年后,也易主了。
這種結局和走向,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有所顯現了。
我聽聞后來的消息,沒有如釋重負的輕松,也沒有幸災樂禍的狂歡,只有無窮盡的嘆息,一個本來可以崛起的品牌就這樣香消玉殞了,不勝感慨!不勝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