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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散伙

  • 火鳥
  • 北不悔
  • 10329字
  • 2023-11-27 00:01:33

馬力高中還沒畢業,就讀不下去書了。耍心太重,老是翹課,逃學。那時候有政策,可以頂職。他就抓住機會頂了他父親的職,吃上了國家糧,算是鄉下最早一批摘掉農業戶口的人。后來興起了南下打工熱潮,看到院子里一些外出打工回來的人那種神氣勁,他按捺不住內心的躁動,滿腦子想出去見見世面。跟著一班玩得好的單位同事,想都沒想,就體制內辦了停薪留職。領導們巴不得送走他們這班不服管教的愣頭青,落個輕松自在。報告一提上去,當天就簽字審批了。

馬力他們出來的第一站就是東山。游蕩了大半個月后,工作還是沒有著落。來時的滿腔熱血,碰了一鼻子灰。剛開始大家還可以勉強支撐,后來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急得要命。一群剛出社會的毛小子,又沒吃過苦,有些人打了退堂鼓,悄悄地溜了回去。他很想回去,也動搖過。最后留下來沒有回去,是他姐夫幫他找了一份工作,給廠里拉貨的活。工作還算輕松。馬力一直不想在廠里做流水線,感覺太枯燥,當初停薪留職,就是不想成天像個陀螺一樣旋轉,每天重復一樣的事情。

有一天,本來不是馬力值班拉貨。晚上跟著一班老鄉打字牌,凌晨才睡。困得不行,被早班的司機叫醒,請馬力幫忙,調一下班。上午一般都沒什么事,馬力想都沒想,就直接答應了。誰知道,偏偏那天早上要出車拉一趟貨,也不遠,在另一個工業區。馬力打了一個盹,直接向著一根電線桿撞了過去,緊急剎車后,還是重重地撞倒了電線桿,直接燒壞了臨近不遠村里的變壓器。咝咝地冒著煙。后來,當地村委會要求馬力恢復原樣的同時,還要賠償損失,不然的話,就要追究他的肇事責任。那時候的馬力,充其量也就二十出頭的一個毛小子。也沒見過什么大場面,被他們唬住了,嚇得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廠里的工作自然也是保不住了。

馬力當時想著干脆跑路得了,但又能跑去哪里?姐姐,姐夫還在廠里,他不能連累他們。馬力問自己:為什么要跑呢?我又沒殺人放火,大不了坐牢,我還年輕,怕什么呢?于是馬力干脆守在村委會,見一個人從里面出來,就問:村主任在不在?這時候,出來個老頭,六十多歲,挺精神。馬力問他,阿叔,村主任在不在?阿叔說,你找他什么事。馬力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部告訴了他,包括幫別人代班,也包括怎么樣撞倒電線桿,燒壞變壓器的所有細節。阿叔說,你打算怎么辦?馬力說,是我的責任,我去承擔,但我沒那么多錢,所以想找村主任商量一下,可不可以少給一些。阿叔說,小伙子既然你賠不起,怎么不跑呢?跑了,誰又能怎么樣呢?馬力說,跑,肯定不能跑。跑了就是害了我姐姐,姐夫。工作丟了,可以再找。但做人要有良心,自己犯的錯,自己去承擔。阿叔說,你打算賠多少錢?馬力說,賠兩千吧!這是我所有的家當了。阿叔說,小伙子,只有兩千,都不夠買個零件的。開什么國際玩笑。馬力說,再不然我給你們村委會打工,抵債總可以吧!阿叔說,你把錢給我,我幫你問問。過了半個小時,阿叔出來了,塞回五百塊給馬力,說,搞定了,以后沒有人會找你的麻煩。

馬力呆在那里,半天沒反應過來。一個星期后阿叔還給馬力介紹一份更輕松的工作,給村里港資廠的香港老板當專職司機。馬力在港資廠又干了差不多三年。這三年無驚無險,日子過得愜意悠然。三年來逢年過節,馬力都會送些地道的家鄉土特產給阿叔。

馬力結婚生了小孩以后,感覺擔子重了。以前一個月的工資養活自己綽綽有余,還能隔三差五與一班朋友喝點小酒,打點小牌。現在節衣縮食過日子,也存不下幾個錢。中秋過后,來了個久未聯系的朋友,在酒后悄悄告訴馬力一個生財之道,說有一些老鄉在春都偏遠的山區,偷偷地造假礦泉水。以前都是偷偷摸摸,小打小鬧,現在已經很有規模了。我們鎮以前的一個流打鬼,外號叫耗子的,現在老牛逼了,直接干了兩條生產線,防偽標簽整得比真的還真。手下養了好一大班人。過年回家放的煙花比整條村加些來還要多,可威風了。來他家拜年的小汽車,都排到村口了。說得馬力心動得很,恨不得馬上也去搞兩條生產線。馬力想假礦泉水不比假酒,又喝不死人,出不了什么大事情。小時候,田頭的水井不是直接就喝,也沒什么事,老老少少都這樣喝,還不是無病無災。馬力就跟那個老鄉合計著開起了這樣的作坊來,當然也把東山的工作辭掉了。本來打算跟阿叔再告個別,但是已經提不起這樣的勇氣了。礦泉水一生產出來,那些批發商連夜守著拉貨。高峰期的時候,都要排隊排號。馬力想著再干上個兩年,考慮收手。可好景不長,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那天凌晨三點多鐘,聯合執法隊把他們逮個正著。直接抄了他們的老窩。沒想到來得這么快。沒有一點準備,也沒有時間留個后手。

馬力在看守所里搶著干最重的,最臟的活,心里只有一個想法,爭取早點出來,早點回家。馬力對自己說,以后就是窮死,餓死,也不干違法亂紀的事情。后來,馬力表現良好,再加上犯的事情上面也沒有咬住不放,待了快一年,終于出來了。里面的人說,出來后無論發生什么事,千萬別回頭,這是大忌。馬力撒開雙腿,頭也不回地,拼了命地向前奔跑。跑得喉嚨發甜,跑得差點虛脫,才停下來,大口大口地喘氣。馬力蹲在地上,不爭氣地嚎啕大哭,哭得稀里嘩啦,哭得撕心裂肺。回家后,馬力才知道家里人一年來到處托人找門路,到處找錢去打點。其實哪里有那么好解決的事情,馬力在里面一無所知,現在知道他們被人蒙了,又有什么辦法呢?都怪那班生兒子沒屁眼的王八蛋。再后來馬力跟著原單位的一個老大哥來到海城。起初在工地開泥頭車,每天起早貪黑,搏了命地干。他們出去吃花酒也好,打牌炸金花也好,馬力從來都不參與。工地上京南人比較多,他們仗著老鄉多,常常對老鄉們大呼小叫的。整天牛逼哄哄,咋咋呼呼的。

一天夜里,有個老鄉回來得晚了一些,正趕上他們在一起喝酒,硬生生地擋住他,就是不讓他過去。可能白天老鄉比他們多拉了兩蹚渣土,晚上來個下馬威,借著酒勁,故意挑事。那個老鄉老實巴交的,一個勁兒地說好話,又是遞煙,又是賠不是。那班王八蛋甩了他幾巴掌,打得他滿臉都是手掌印。俗話說,兔子急了也會咬人。老鄉徹底被激怒了,抄起一根木棍,照著他們一頓亂掄。這一下全亂了套。老鄉們全沖出來了。馬力從鐵架子床跳下去,繞到一個人身后,照著他褲襠里那么一頓亂掏。他發出了殺豬般的慘叫,雙拳也如雨點般地落在馬力的頭上,馬力就是不放手,死死地抓住,而且越抓越緊。其他人也紛紛停下來了,狠命地拉開他們。那家伙徹底地癱倒在地,嘴里還在叫喊著,臉上從豬肝色到死灰色,再晚一些拉開,估計也是要廢掉。項目部負責人趕來把他們臭罵了一通,還說這件事到此為止!誰再興風作浪,卷起鋪蓋,從這里給我滾出去。馬力想,完蛋了,剛找的工作又要泡湯了。那知道這件事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過去了。又一個月馬力還升遷,做了車隊長。就這樣一直跟著項目負責人干工程,現在很多項目都是掛靠在他那里。那些年一直都在西區,完成了一個工地,又開工另一個工地。一年到頭,忙不過來。

2019年5月8日,清晨時分,大概七,八點的時候,我被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了。太陽剛剛拔高,陽光透過窗簾,斜散散地灑進了臥室,一道一道的光線,映照在地板上,墻壁上,整個房間都是跳動的亮光。我很不耐煩地從床頭柜拿起了手機,上面顯示著江北的來電,我差點罵娘。江北這個地方,對于我來說,完全是陌生又遙遠的,那里既沒有熟悉的朋友,也是從來沒有去過的城市。一個清晨的騷擾電話。對于陌生的電話,我通常會直接按掉。江北打來的陌生號碼,比較固執,前后按掉了三次,還是倔強地在手機熒幕上閃爍。我只好輕輕地把聲鍵調至靜音,任憑它在無聲的世界里跳動,也不接聽。馬力電話適時地打了進來,我接通后聽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小東,你是不是掛斷了好幾個江北的電話?我說,怎么啦,發生什么事了?他說,那是江北我老同學石久打來的。我說,他找我有什么事嗎?他說,是這樣,我那個老同學一直在江北發展,以前是開磚廠的。現在他們那邊環保抓得嚴,已經不允許他們繼續生產了。我說,他們江北的事情,我哪有本事管得了?他說,不是的,你搞錯了。你聽我說,他們現在停產好幾個月了,想另外搞個項目來做。經過考察,覺得那邊的健身市場還不錯,想開健身房。我就把你的電話給了他。我說,他覺得健身房不錯,直接開就好了,也不至于風急火燎的一大清早電話狂轟濫炸的。他說,比較著急吧!聽說已經找好了場地,想著你在這個行業比較專業,就是讓你幫著把把關。跟馬力通完電話后,江北石久的電話再次地打了進來。

石久說,小東啊!我們在江北準備搞個健身會所,看好了場地,這個星期打算簽合同,聽馬力說,你比較有經驗,想讓你過來給我們再把把關。然后,又放鞭炮一樣噼里啪啦地說了一大堆沒有營養的話。我說,開健身會所那是好事情,挺好的。江北那邊的市場我也不了解,談不上給你把關什么的。石久說,要的,要的,你是專業的,給我們把把關,我們心里才有底。大家都是老鄉幫幫忙。我說,到時候再聯系吧!石久說,就這個星期,要記得。我說:嗯!

第二天下午三四點的樣子,馬力帶著伍剛走進我的辦公室。馬力剛一坐下來,就急不可待地問起了他同學的事情來。他說,都是兄弟,就當是幫我一個忙。他們在江北也幾十年了,做了不少的生意,場面上的事懂得做的。我說,這次是看在你的面子,我才答應的。折騰個一千多公里,也沒圖什么。講明了,我只給一些專業的建議,其他的事情不參與。

一個星期很快就要過去了,石久是一天一個電話地催促馬力,問我哪一天動身?至于提前預訂來回機票以及住宿酒店的事情,避而不談。搞得馬力也是無語,說好了場面上的事,還沒開始就是這樣的態度,他連連怪自己答應得太匆促,沒做考慮。沒事找事,到時候搞得兩邊都得罪,左右不是人。馬力說到時候差旅費如果那邊沒報銷,回來他報給我。幫人辦事,沒有理由自己勞心勞力,還破費搭錢的。

我動身去了江北。飛機落地十多分鐘后,我接到石久的電話,告訴我說,現在他比較忙,來不及到機場接我,讓我坐地鐵一號線,在第八個站下車。他那個時候抽空再過來接我。我說,不用那么麻煩,你發給我位置,我直接打車過去。石久說,那怎么行呢?我在這里等著你,你到了再告訴我。在地鐵里折騰了老半天,終于到了他說的那個地方。外面的車比較少,我們都沒費什么時間就碰上面了。坐上車后,他向我介紹了他哥哥石新。寒暄了一會,他說,有沒有暈機。我說,挺好的,沒什么事。車在最后的一個右轉彎后,又拐進了一條小街。周圍盡是矮矮的紅房子,也就五、六層樓高,一點也不出奇。停在一個貌似湘菜的小菜館,他從后備廂里拿出來一個酒壺,兩斤裝的容量,說,小東,今天晚上就簡單點,先將就一下,我們邊吃邊聊。明天帶你吃傣味,順便叫上我另外一個搭檔。酒桌上,他左一杯敬我,右一杯老鄉好,菜還沒上齊,已經五六杯酒下肚了。一會跟我說一些鄉下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的事,一邊又說著自己兩兄弟在江北這些年的生活瑣事。反正都是海闊天空的,對于我來說,都是不痛不癢的話題,既插不上話,也沒有多大的興趣。我倒是希望他明天帶我去現場看看,簽完合同,直接打道回府,也算是對馬力圓滿的一個交代。石新話比較少,只是一個勁地表示,明天再好好陪我喝,這邊酒駕抓得也嚴。總是要留一個人來開車的。兩個人就這樣干完了兩斤酒,他意猶未盡,又叫了幾瓶啤酒,說,品品江北這邊的啤酒。指著那個牌子又說,在江北這個牌子的啤酒賣得可好了。一定要好好喝一喝。啤酒再一下肚,馬上就引起了反應,白酒火辣,啤酒冰鎮,一燥一冷,石久的話也越來越多,到最后舌頭都打卷了,有些話已經聽得不是太完整,斷斷續續,又扭巴在一起,在喉嚨里打轉轉。我說,今晚就到這里吧!明天還要辦事情。石新說,小東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事。回到他們的住處,我說,我出去訂個酒店,明天有事再聯系。石久一把抱住我,說,你今晚上哪里都不要去,就在我家睡,我還有很多話要跟你說的。那天晚上,他拖著我又在陽臺喝了許久的茶,一直折騰到凌晨兩點多。也確實說了很多的話,來來回回跟在小菜館說的沒有多大出入。實在困的不行,才去睡覺。

第二天去了場地,才知道只是他們單方面的想法而已。壓根就沒有跟人去談過。而且那個場地,也不適合,狹長得很,到處是承重柱,格局又不好。實在沒辦法,他們每天清早起來,就帶上我滿世界的找場地。我也見到了他說的那個搭檔,一個縣的老鄉,在江北以前是賣玉起家的,門店在旅游景點。找場地的這種事,有時候也講機緣巧合的,哪有那么容易的。穿梭了三四天后,我說,這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合適的場地,我就先回海城了。臨走的那天,我告訴他們,場地的特點,配置以及周邊區域的整體人流,基礎設施建設都要考量,商業綜合體自帶流量是優先考慮,住宅區相對密集,也可以作為備選。總之一句話,要充分了解人流,慎重一點,晚上再去看看周邊環境,看看小區有多少樓亮燈,就能大致推算入住率達到什么樣的比例。健身會所一個最重要的就是區域性,覆蓋范圍也就3-5公里,再遠就沒那么方便,客戶都是就近原則。要多去其他會所走一走,看一看,大概也知道怎么回事。

回到海城,我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毫無保留地告訴了馬力和伍剛。伍剛說,真是扯亂淡,當人家沒鳥事,飛來飛去好玩啊!又過去了三個半月,江北的事我們早已經淡忘了。誰料想,石久的電話又打了過來。那天我正在馬力的工地項目部辦公室喝茶。石久說,格老子的,終于找到一個合適的場地。還發來了很多場地圖片,還有周邊配套的一些小區的圖片。這是一個剛剛啟動招商的一個商業綜合體,一共五個樓層,六層以上的這幢樓是酒店公寓,是國字頭的企業地產。他說,小東啊!過來幫我們談判。這方面沒有經驗,把握不好,不知道從哪里切入,怎么樣拿到自己想要的條件。這下子可真的不好拒絕了,也只好又飛了一趟江北。這次飛機剛一落地,他就打電話告訴我,在四號門等我。接到我后,他說,這個場地肯定不錯的。本來有兩家也在競爭中。對方可能是開健身工作室的,要不了那么大的面積。這點上,他們有優勢,不但要整層拿下,還必須要搞個恒溫游泳池。這幾個月他可沒閑著,去過很多地方,也去過很多健身會所。不說了解很全面,至少比以前要老練得多。江北這地方,四季如春,想出一身暢快的汗都難。所以這邊的按摩足浴,健身會所生意都火爆。晚上,我吃上了上次他答應了又沒有下文的傣味。酒桌上,石久,石新,還有那個賣玉的老鄉,頻頻向我敬酒,桌面上罕見地擺放一瓶海之藍。老鄉說,小東,聽石久說你是屬龍的,我是屬虎的,我們會不會龍爭虎斗啊!我說,龍和虎,為什么一定要龍爭虎斗呢?龍騰虎躍,生龍活虎也挺好啊!大家都逗笑了,都說他,格局小了。他說,那倒是,那倒是。

次日清晨,我們一行四個人去了現場,去了物業招商辦公室。先是做了簡單的交流,約好下午三點正式交談。下午準備出發再去物業時,老鄉說,要不我們別處再找一找,說不定還有更合適的。石久說,你怎么回事啊?這么長時間,大家腿都跑斷了,怎么就突然要放棄呢?他低頭不說話。約好了的談判,也就暫時擱置了。回去的路上,大家都沒有說過一句話。我默默地按下了車窗,直接到底后,我才停下來。望著一幢幢高樓和飛馳的車流,我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似乎說什么,都不是那么重要了,那么,重要的又是什么呢?我本來就是個局外人,硬生生地被攪了進來。剩下的時間,就是盡快飛離這個不屬于自己的地方,也早早地與這些本不相干的人和事,盡快地脫離。這段這不擁擠的路,似乎開了很久才到家。我說,既然這樣了,那我就飛回了。石新說,晚幾天回去,這幾天帶你去雪山上看看。我說,謝謝了!海城那邊我還有些事,我坐晚上的飛機回去,還來得及。石久說,實在不好意思!沒想到是這樣子,晚兩天我把差旅費轉給你。我說,再說吧!當天晚上,我又返飛了海城。剛一出機場,我就急不可待地叫了一臺車,看著熟悉的夜空,在海中大道上飛馳,我才知道,這才是我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味道。

我飛回海城的那個晚上,馬力,石久通了很久的電話。打到手機電池發燙,后來是邊充電邊說,也不知道說了多長時間,保守估計,至少也在兩個小時以上。馬力說,他已經決定要參與進來,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個項目啟動起來。還說,他同學兩兄弟,身價在千萬以上,這個項目幾個人還怕挑不起來。那個屌毛不像話,臨陣脫逃,放在戰爭年代,要拿出去槍斃打靶。我說,沒有那么簡單,這件事情你就別去跟著瞎摻和了。搞不成說不定,還是個好事,生意好做,伙計難搭。大老遠的一千多公里,趕著湊什么熱鬧呢?這么多年,我這邊現有的健身會所,我都沒有讓你入股。就是不想綁在一起。到時候搞出來什么意見來,最后連兄弟都做不成。況且,江北那么遠,很多事都兼顧不到的,后期一堆的麻煩事。馬力說,你加入進來,不就萬事大吉了。他們三個外行一點底都沒有,這是個硬傷。那邊的事情他有辦法搞得定他們倆兄弟。只要我同意了,一切都好辦。他們又打了好多次電話,反復地交換了意見,最后商議無論如何也要我幫他們一把。我退出了,基本上也就黃了。我說,原本你們是要硬著頭皮上的啊!怎么一定非要我加入呢?前期,我可以把關,權當是幫忙,用到我的品牌,一年象征性地給些管理費就好了。我自己這邊也是需要我坐鎮指揮的。我不可能留守在那里。這也不現實啊!馬力說,你就幫我這最后一次。點數好商量。我說,你還不明白,不是點數的問題,做生意是要講利益的,但我寧愿跟別人去講,去拿,心安理得。坦白說,你那個老同學不靠譜。馬力說,那就白紙黑字,寫個明明白白的。我說,怎么跟你說呢?在這個行業我見多了兄弟反目,背叛又沒原則的事情。什么契約,什么道德,什么原則,統統都不是那么回事了。聽我一句勸,趁著還沒開始,直接叫停下來。你做土石方工程不香嗎?他說,你不懂,我答應過那邊,就一定要搞成這件事。不要讓那個屌毛看笑話。我說,開弓沒有回頭箭,你又跟那個人毫無關聯,談得上什么笑話來。馬力是鐵定心來勸我,我也同樣希望他最好認清形勢,不要意氣用事。我們誰也沒有說服對方。倒是伍剛的一席話讓我們很快達成了共識。伍剛說,小東,你陪馬力再飛一趟,看看現場,再做決定,這樣他也就對自己一個交代,以后有什么事情也怨不得別人。

在物業招商辦公室,馬力豪氣的付了十萬元的定金。我被硬推了上去,只好幫他們談妥了要求的租金,免租期,付款方式,比起預期還要優惠。晚上一起吃飯,算是小小的慶祝。席間,馬力說起了我的差旅費的事情。石久說,江北這邊沒有這樣的規矩。馬力說,哪有什么規矩不規矩!小東過來幫你解決問題,怎么說都是要付差旅費的,難不成,還要人家自掏腰包。今天的談判,你們也看到了小東的實力,要不是他看我的面子,怎么可能請得動他。他林東的名號,在這個行業可不是吹的。石新出來打圓場:應該的,應該的。石久說,那好,那好吧!馬力說,現在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了。這次我們來的費用,我們自己負責。

按照合同的協議,確定2020年后再動工。年后一場疫情首先在武漢爆發了,一時間全國上下,人心惶惶,村與村之間,城與城之間,封路的封路,隔離的隔離。在鄉下還沒有完全感覺到這種空前的緊張。高速公路解封了,在回海城的高速公路上,我才真正感受到這個疫情的可怕。沿途沒有返程的擁堵,見到的是全副武裝的警察,持槍荷彈地一路盤查。回到海城,城市里早就沒有往日的熱鬧,冷冷清清的街道,路上稀拉地走著幾個人。他們紛紛打電話過來問我怎么辦?我說,等疫情穩定后,再做決定。現在只能邊看邊等了。實在不行,只好退了,畢竟也只是交了些誠意定金,再等等看。對于江北的事情,確實還有很多回旋的余地,但我自己的會所,就頭疼了,商場一把大鎖,鎖住了所有的生機,這是個私人物業,還不知道何去何從?

好不容易等來三月下旬,政策有些松動,疫情也沒那么嚴重了,我海城的會所經過幾輪艱難的交涉,才開門營業。江北商場那邊主動打電話過來,約我們坐下來一起聊聊下一步的具體方案。在候機廳里,我告訴馬力,這個疫情,太多不確定性了,趁著現在,就收手了,別搞了。我是沒辦法,海城的會所不得不開,也只能先熬著。馬力說,是啊!我也越來越沒底了。過年鄉下的村與村的路,都堵住了。長這么大,從來沒見過這個場景,太疹人的。前途未卜啊!我也看出來了,我那個同學不太好打交道,只允許沾別人的光,自己吃不得一點虧,太難說話了,我老婆和兒子都勸我,要及時止損,就當打牌輸掉了。真的是不能再往里搭了。我說,你想清楚了,說明你也醒悟過來了。可你別一兩杯酒后,經不起勸,就又要往前沖,那就沒辦法了。他說,放心,我有把握的。

他還是沒把握住,被他老同學幾杯酒下去,一頓好說歹說,又是信心滿滿,把我們的勸告全部當作耳邊風了。他們說,要干下去,因為物業方又追加了三個月的免租期,國家有規定,國企單位要減免三個月。那時候,江北的經濟也在快速地恢復中,餐飲業已經與往常沒什么差別了。他們決心放手一搏,還說,我們都不怕,你怕什么?再說也不怨你。大不了,預售業績差一點點,有什么關系。第一期的預售收款了,我提議在十五號啟動發布會,天氣預報說十八號至二十號三天都有雨,而且還都是狂風暴雨,只有短暫的停歇。我不想去冒這個險。石久說,在江北幾十年了,從來就沒有連續下這么幾天的大雨,天氣預報也沒那么準。我說,就是前期多收一些錢,后期的壓力就沒那么大。他們說,找大師看過了,十八號那天是個好日子。幺八幺八,要發要發。當天,大雨滂沱,盡管請了不少模特來互動,還是差強人意,但離預期差得不是一點半點。我又建議抓緊時間去訂購健身器材。至于游泳池這塊暫時放一放。我說即使游泳池做好了,也不能游,只是個擺設,會所裝修最后完工的是沖涼房,涉及好多次的防水處理,馬虎不得。這一次,石久又草率地答應了泳池的設備訂購,用他的話來說,當時沒有想那么多,反正也是要飛騰山去訂健身設備的,他們廠在同一個城市,懶得再跑了,一次性全部搞定。我說,我就不飛騰山了。讓他們直接去找廠家的副董。馬力說,沒有我,怎么能談成事,讓我消消氣。大家都是為了會所好,有考慮不周全的地方,相互帶過些。在藤山他們拿到理想的價位,住的是五星級酒店,喝的是四百多的醬香好酒,總之,廠家一切安排妥當。我們也順道去了泳池設備的廠家,規格,檔次完全不在一個層面。回到海城后,我接到二姐的電話,她告訴我,石久在老家放出風來,說二期預售一結束,就把我踢出局去。還說,早就看我不順眼了。我說,隨便他。要不是馬力,我才懶得理這份破事。二姐說,弟弟,人會變的。又過了一段時間,馬力催我去江北,我就以會所忙推辭掉。他說,他先過去。

石久打來電話說,現在運營良好,有我沒我一個樣。每天還不是有將近三萬的進賬,與我有什么關聯。我說,幾個意思?他說,會所開起來了,合同上的協議,認與不認,看自己的心情。大不了跟我打官司,不怕的。我說,你娘個屁,老子不跟你玩套路,你還屌起來了。現在才是哪里到哪里?咱們走著瞧!我不把著舵,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馬力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還傻乎乎地打電話勸我:要冷靜,要我向石久認個錯。我說,你傻啊!這么明顯的過河拆橋你還看不明白。我去認個錯,我認個毛線。

那天晚上,馬力已經訂好了第二天清早的那班飛海城的機票,說什么也不想喝的。當時也就六個人,除去兩個不喝酒的,一個他兒子,一個石新的女婿,還有一個開車的,也就剩下三個喝酒的,怎么說也不可能喝多。他的酒量雖說不上好,但對一般的人來說,完全是沒有問題的。剛開始,他們對拼,一杯一杯倒的,什么都沒吃,光去拼酒了。勸都勸不住。石久不是個東西,不僅不勸阻,還火上澆油說,這才哪到哪?馬力說,我明早趕飛機,今天先到這吧!石久說,趕什么鳥飛機,退了,算我的。其他人起哄又喝上了。馬力兒子見勸不住,一生氣,回酒店了。沒過半小時,石久打電話給馬力兒子,讓他下樓扶馬力上去。馬力兒子三步并作兩步,飛奔下樓。看見馬力就癱軟在那里,他們怎么都扶不起來。馬力兒子哭著說,趕緊打120,叫救護車啊!石久說,你爸那尿性我知道的,睡一覺醒來,啥事沒有,別大驚小怪的。馬力兒子說,沒喝酒開車送我爸去醫院。沒喝酒的那位說,他朋友中今年喝酒喝死好幾個。要送你們自己打120。石久他們還是試著想把馬力送上樓,可這個時候,已經是一攤爛泥,扶起又滑下去,幾個人都再也扶不起來。這時候大家才慌了,撥了120,又等了半個多鐘,120來了,又左兜右轉花了差不多四十分鐘才送到醫院。送到醫院后,他們也不敢說實話,就跟醫生說,他喝醉了。醫生也就開了些類似醒酒的點滴,本來開了四瓶,再換第二瓶點滴的時候,醫生發現不太對勁,人已經停止了心跳,沒有生命跡象了。那時候是凌晨兩點的樣子。

馬力老婆接到電話,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發瘋一樣地飛去江北。石久他們早就擬好了協議,等著讓她簽字,把責任推得一干二凈。石久說,每人頂多出一萬塊錢,完全是出于良心和人道主義。馬力老婆說,你們太不講良心了。石久說,那就打官司,他們不怕的。也未必會輸。到時候兩敗俱傷,可想清楚了。馬力老婆說,馬力瞎了眼,有你這樣的老同學。石久說,人死不能復生。健身會所投了那么多錢,還要合作下去,不要這樣撕破了臉,搞得那么僵。誰也落不下好。馬力老婆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著,用手來回的抹淚。石久說,別那么快火化了,是醫院的搶救不及時,是醫院的責任。送過去醫院的時候,還聽見了呼嚕聲此起彼伏的。后來法醫來解剖鑒定,滿屋子的酒氣熏得眼睛都睜不開,久久都沒有散。胸腔里全是血塊。石久對他的朋友說,馬力她倆母子悲愴的哭泣聲,像極了稻田里青蛙的叫聲,鼓足了腮幫子,呱呱呱地叫個不停。

那天夜里,我做了一個夢。馬力在輕煙繚繞的空曠山間,穿著花花綠綠的衣服,在那里唱著大戲,余音繞梁。我扯開嗓子喊他,他就那樣微笑地看著我,始終離我遠遠的。再后來,來了一群人,舉著各色的彩旗,叫喊著,簇擁著他向著更遠處的山谷走去。我的臉上滿是淚水,風揚起來的時候,有一些飄落在遠處,散了;有一些慢慢地在面頰流淌,滑落在嘴唇,我用舌頭舔了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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