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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年三月,萬木復蘇,我也有了點力氣。
草木本無心,難得修出個精元,最忌動情至性,修為高些的得道前輩,莫不是躲于深山重嶺人跡罕至之處,以防俗事壞了修為。
我不過是個偶然得智的小妖精,既無按部就班地修仙大計,又無天時地利的環(huán)境加持,只隨波逐流混在這萬千紅塵中,傷一次,便如被抽筋拔骨一般,死去活來。
「今天太陽倒好?!勾箝贌o聲地走過來,趴在我的枝干上。
我抻了抻筋骨,葉子一陣的顫動。情傷的這些天,我退回到本體里養(yǎng)傷,什么營生也不想做。
「有事?」我輕輕問它。
「其實你也不用那么傷情?!勾箝僖娢揖裆泻?,終于不再忍著情緒:「那個永鎮(zhèn),幸虧你沒與他有什么,聽聞他休掉了家里結發(fā)之妻,拋棄了兒子,哄騙到東城的官家之女,明日便要迎娶入門……」
我有些吃驚,那溫潤的面龐篤定地說出要照顧妻兒的樣子還印在我腦海里。大橘還在說著,我已然聽不清,原來一切不過鏡花水月,樣子好看罷了,至于其中真心……
第二天,天氣微寒。
大橘跑來問我要不要去東城看熱鬧。
我知它是想讓我親眼看到永鎮(zhèn)的婚禮,好讓我放下心結,看它微濕的皮毛,期待的眼神,我息了懶怠分孰是孰非的心,點了點頭。
輕撫發(fā)鬢,整理湘裙,大橘化作孩童的樣子,牽著我的袖擺,兩人向東城走去。
十里紅妝,漫天的喜氣。
朱門四開,官家門前圍了太多討喜的人,不一會兒鞭炮齊鳴,只見一身大紅喜服的永鎮(zhèn)小心翼翼牽著新娘子的手扶入轎中。
一時間我有些恍惚,仿佛那晚他也是如此輕柔地摟著我。
有仆從出來散喜錢,周圍一擁而上,我也被人群推搡著,不自覺地向前,卻突然感覺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永鎮(zhèn)那雙素日溫柔的桃花眼掠過一絲冰冷,卻只一瞬,又恢復成笑意盈盈,向道喜的人拱手示好。
10
第三夜,寒星漫天,我正憑窗臨帖,卻意外收到新婚燕爾的永鎮(zhèn)的消息:「林中一聚?!棺屛壹{罕之外有了些回到半年前的感覺。
長身玉立,永鎮(zhèn)風采依舊。
「日子過得可還好?聽聞你已離開酒樓了。」永鎮(zhèn)語氣溫暖。
「嗯哪,想歇一歇?!?
「還是孤身一人嗎?」語帶關切,讓我心中一顫。
「是啊?!刮椅⑽Ⅻc頭:「余生孤獨?!?
永鎮(zhèn)輕輕地走近我的背后,手臂微動。
我心底升起淡淡的笑意,一瞬間念頭百轉千回:也許他娶貴家之女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許他依舊愛我,我甚至想到若他張口請我為妾室,能得他所愛,我是否也是愿意的。
我等著,等著肩上傳來的溫暖,等著如曾經(jīng)一般被攬入懷中的溫存。
短劍穿胸而過,笑意凝于臉上。
迷蒙間我憶起永鎮(zhèn)曾說過,他的劍法亦是很好。
相識已久,第一次見他劍法,果然,亦是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