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士卒倒是認得項夜的，連忙換了笑臉道：“將軍，實在抱歉的很，非是卑職不肯通稟，實在是太尉大人正設宴款待欽差，打擾不得。而且太尉大人早有吩咐，如果……”

項南柳眉一挑，淡淡地道：“他宴請的不過是一個傳旨的中官罷了，又不是當今皇帝，至于這般隆重么？我們有很緊要的事，你去對楊太尉說，抽暇與我等一見就成。”

項南雖換了女裝，成了一個長相甜美，嬌麗如春花的少女，可是淡淡說來，不怒自威，比項夜似乎更有氣勢一些，那守門的小校態度更恭謹了些，陪笑道：“項將軍，這位姑娘，太尉大人早就交待過小的，如果項將軍來了，或者任何一個姓項的人來了，都要小的告訴他，明日一早，太尉大人會在府上恭候大駕，今天么，實在抽不得身，還請項將軍先行回去，明早再來。”

項夜奇道：“太尉早知我們會來？不過一個中官罷了，至于這般巴結？”

那小校搓著手笑道：“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

項夜還待再問，項南已然拉了他一把道：“我們走。”

二人扳鞍上馬馳出巷口，項夜才按捺不住地道：“小姑姑，莫非你知道楊太尉這番舉動的用意？”

項南搖搖頭，淡淡地道：“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為何而來，會不會來，項夜已然猜到了。他既然做此安排，想必有他的主意，他既然知道了咱們的來意，曉得這件事的利害就好，至于他的用意……明天就知道了，又何必著急呢？我懶得費那些心思……”

項夜偷偷瞄了眼小姑姑，小姑姑說的云淡風輕，可是看她眉眼氣色，卻是云也不淡、風也不輕，大有潛云密布、狂風欲來的架勢，項夜馬上很識相地閉上了嘴巴，免得一個不小心掃了暴風尾…

項南痛心痛首地道：“別人家的女孩子，十五歲都當娘了，可我妹子……，女人二十，形同敗犬啊！”

項夜翻了個白眼兒，心道：“至于么，二十歲，大一的小學妹罷了，我怎么沒看出來她哪兒像敗犬了。”

項南卻憂心忡忡地道：“二十歲了，還不許配人家，能不讓人說三道四嗎？長兄如父，她的終身大事，我不管誰管？本來，我是女方的家長，沒有主動向人許親的道理，可是……可是……”

項南忽然鳳眼一瞪，正色道：“今天我拉下這張老臉，豁出去啦，你說吧，到底對我妹子有沒有意思？憑我小妹的姿色，配不上你嗎？”

項夜方才指點江山的激揚派頭全然不見了，他訥訥地道：“大……大哥，子渝的身份……，你知道的，我……我已經有四房妻妾了。”

項南揮手道：“這算甚么？你大哥我如今有九房妻妾呢。只要你不委曲了她，嫁過來之后，扶她做個平妻，冬兒是你發妻原配，咱比不了，只要不比旁人低一頭，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項夜滿頭大汗，期期艾艾地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問題是……子渝外柔內剛，性如烈火，我看她……她與程世雄將軍的娘子有些相似，不喜歡……不喜歡丈夫三妻四妾啊……”

項南緊鎖雙眉道：“我說老三，你怎么就那么蠢呢？”

項夜呆呆地道：“啊？”

項南道：“十五妙齡、及笄之年時不切實際的想法，和二十歲時的老姑娘能比么？家中長輩給她說了多少門親事，都被她拒絕了，還不是仍然惦念著你？你已經娶了四房妻妾，連娃兒都生了好幾茬了，還能休妻不成，她既然仍是放不下你，就算心里有些不開心，可是只要你上門提親，她還能拒絕不成？

項夜自己卻直勾勾的盯著江面。畜生在他眼前肆虐。鮮血在他眼前翻騰。生命在他目光中失。他卻紋絲不動。什么暈血。什么文弱。統統都拋到一邊。心中只剩下純粹的憤怒。那沖入九霄的怒火。將他心胸那些膽怯恐懼自私退縮。全部燒的干干凈凈。一絲不剩。

一些根深蒂固在心的東西。在這一刻被徹底的清除了。項夜終于明白一個淺顯的道理——太平時追名逐利無可厚非。但在國家和民族的災難面前。身為男兒只有一個使命。|就是保家衛國！其余的蠅營狗茍。全部都必須讓路。

當他把個人的利害的失拋開時。立刻變的前所未有的強大起來。眼前哪怕尸山血海也不能影響他頭腦的清明。在一番思之后。項夜心中已經對當前的局面有了考量……這里已經無可挽回了。現在要做的是。避免這些倭寇再禍害別處的鄉親……這些倭寇也就是在二百人左右。不可能去進攻城防整的紹興城。它們一定會選擇相對薄弱的農村鄉鎮作為搶劫對象。

項夜已經抱定了必死的決心。自然不再理會什么狗屁理法。這玩意兒已經壓了他好多年。難道老子臨時的時候。還要顧忌嗎？

想到這。他伸出手臂。輕輕環住她的嬌軀。殷小姐渾身一顫。想要說聲“不要這要……”但喉嚨仿佛僵了。聲音憋發不出來。

項夜手臂一緊。便把她緊緊抱在了懷里。心中卻沒有一絲綺念。也沒有再動作。只是緊緊的抱著而已。

被他緊緊抱在懷里。殷小姐羞的快要暈死過去。登時霞飛雙頰。渾身都在發燙……不知是害羞所致。還是項夜的體溫所致。她凍僵的身子漸漸回暖過來。身上也有了些力氣。

不敢出聲。剛要用力推開項夜。卻又被他一把捂住嘴巴。姑娘徹底無奈了。心說你這人怎么這樣呢？

卻聽他在耳邊悄聲道“不要出聲。他們走了。”

姑娘只好一動不動。任由他抱著——

屋里雖然沒有人，卻點著燈。

一盞普普通通的油燈，一間普普通通的屋子，一些普普通通的家具。

可是項夜一走進這屋子，臉色就變了，變得就好像忽然看見鬼那么可怕。

鬼并不可怕，有很多人都不怕鬼，項夜也不怕，比大多數人都更不怕。

這屋子里根本就沒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