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歡立刻問:“‘陽光’就是被他們擄走的?”
小蘇點頭嘆息:“我始終不明白,他們為什么要綁走她?卻沒有綁走我?”
她自己解答了這問題:“也許他們又把她當做了我,也許他們要找的本是她。反正呂三所做的事,總是讓人摸不透的!沒事就好!”
左歡沉默。
小蘇忽然改變話題,忽然問左歡:“現在你是不是要走了?”
左歡仍然沉默。
“如果你真的要走,要去找,你用不著顧忌我。”
小蘇勉強笑了笑,笑得令人心碎:
“我們本來就不算什么,沒事就好!你要走,隨時都可以走。”
左歡是真的要走了,但是他又怎么能把她一個人留在這里?不管這件事是誰的錯,不管他們之間以后怎么樣,她都己變成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已無法推拒逃避。
小蘇忽又嘆息:“不管你能不能找到呂三,你都一定要走,非走不可。”
“為什么?”
“因為現在呂三手下已經有很多人都能認得出我了。”
因為現在她臉上的藥物已被酒洗掉,已經恢復了她本來的面目。
“所以你一定要離開我。”
小蘇道:“不管怎么樣,我都不愿連累你。”
在這種情況下,她顧慮的居然還不是她自己。左歡忽然覺得心里有點酸酸的,過了很久很久才能開口。“我們一起走。”
他說:“你帶我去找,你一定能找得到他。”
“能找到他又怎么樣?”
小蘇苦笑,“去送死?”
她又問:“你知不知道屬下有多少高手?”
左歡知道。他不怕死,可是他無權要小蘇陪他去送死,誰都無權主宰別人的生死命運。
但是小蘇卻忽然捉住了他的手,忽然說:“沒事就好!我們走吧,現在就走。”
“走?”左歡茫然問道:“走到哪里去?”
“隨便到哪里去!”
在這一瞬間,在左歡心目中,她只不過是個受盡摧殘折磨的可憐人。
小蘇又開始激動他說道:“我們可以去找個沒有人能找得到的地方躲起來,忘記所有的人、所有的事。”
左歡閉著嘴!
小蘇忽又嘆息:“我知道你一定想問我是不是也能忘記趙群。”
她反問左歡:“你以為我現在還有臉?”
左歡被吳萬齡說得一陣心煩,嘆道:“好吧,還是由左歡獨自去和西府軍打交道,萬一西府軍對左歡不利,你們可以自行逃走。”
吳萬齡道:“統領,這怎么行……”
“不用說了,”左歡揮了揮手,喝道,“吳將軍,張先生、薛工正和那四個女子得靠你護著去帝都,要是西府軍不肯幫左歡們,犯不著兩人都斷送到那兒去。就這么辦了,你去休息吧。不過想法西府軍的統帥不至于那樣小氣。”
小蘇看著他,眼中已露出了她從未向別的男人表示過的愛慕與尊敬。
又過了很久她才問:“如果他沒有回來呢?”
左歡回答道:“如果他不回來,我就走。”
這次小蘇問他:“你打算要到哪里去?”
“去找呂三,去死!”
左歡道:“到那時不管你要怎么樣,我都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
“你不能陪我到別的地方去?”
“我不能。”左歡的回答表現得堅決干脆。
“為什么?”
“因為我忘不了這些人這些事。”
左歡道:“不管我們躲到哪里去,就算能躲開別人,卻還是有一個人是我永遠躲不了的。”“誰?”
“我自己。”
每個人都有逃避別人的時候,可是永遠都沒有一個人能逃避自己。
他們等了一天。
趙群沒有回來~一非但沒有回來,連一點消息都沒有。
天色又漸漸暗了,又到了快吃晚飯的時候,小蘇已經有很久沒有開口,左歡也沒有。他們已經有很久很久都沒有去看過對方,仿佛生怕對方眼中的表情會刺傷自己。
因為他們都無法忘記昨夜的事情。那種激情、那種纏綿,本來就是很難忘得了的。
以后怎么辦?
兩個沒有根的人,一次無法忘懷的結合,以后是不是就應該結合在一起,還是應該從此各就東西、讓對方一個人單獨地去承受因為錯誤而造成的痛苦和內疚?
這些問題有誰能答復?有誰知道應該怎么做才是對的?
窗戶開著,左歡站在窗口。
窗外暮色漸臨,寧靜的天空,寧靜的山谷,寧靜的黃昏,天地間是一片蒼茫寧靜。
左歡的心忽然抽緊。
他忽然又發現有件事不對了。
每個人都要吃飯,每家人廚房里都有爐灶,屋頂上都有煙囪。
到了快要吃晚飯的時候,家家戶戶屋頂上的煙囪里都會有炊煙冒出。
夕陽西下,晚霞滿天,炊煙處處,一直都是人間最能令游子思歸的美景之一。
這里有人家,有煙囪,現在已經到了快要吃晚飯的時候。
可是這里沒有炊煙。
——難道住在這山村里的,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
左歡忽然問小蘇:“你以前到這里來過沒有?”
“我來過!”
“你知不知道這里的人平常都吃些什么?”
小蘇說:“別人吃什么,這里的人也吃什么。”她當然也發覺左歡問的話很奇怪,所以反問他:“你是不是看見了什么奇怪的事?”
“我沒有看見,什么都沒有看見。”左歡已經想到,除了那樵夫夫妻子女外,他到這里來還沒有看見過別的人。
左歡說:“所以我要出去看看。”
他早就應該去看的,如果是卜鷹和班察巴那,一定早已將這里每戶人家都檢查過一遍。
那“五個人”說不定一直都躲在這山村里,“陽光”很可能也沒有離開過。
他沒有想到這一點,這實在是他的疏忽。
造成錯誤的原因有很多種,疏忽絕對是其中最不可原諒的一種,而且也同樣永遠無法彌補。
他們借住的這個樵戶石屋就在山村的邊緣,入山后第一個看到的就是這一家,石屋前有條小路,沿著這條小路再走百十步,才有第二家人。
這家人的屋子也是用石塊砌成的,同樣用松枝粗紙糊成的窗戶里,現在已有了燈光,剛燃起的燈光。
窗關著,門也關著。左歡敲門。
他敲了很久都沒有人來應門。
屋里有燈,就應該有人。
——他開始敲門的時候,小蘇就跟著來了,身上穿著那樵夫妻子的粗布衣服,褲管衣袖都卷得高高的,露出一段小腿。
左歡立刻問她:“以前你有沒有到這一家來過?”
“沒有。”
小蘇又想了想再說:“可是我知道這一家住的是什么人。”
“是什么人?”左歡問。
“這一家住的就是那樵夫的表哥。”
小蘇說:“我們到這樵夫家里去的時候,他們一家大小就全都住到他的表哥家里來了。…
她跟趙群以前一定常來,這里一定就是他們的秘密幽會之處。
如果說左歡沒有想到這一點,那是假的。如果說左歡想到了這一點之后,心里連一點感覺都沒有,那也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