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江很煩。
作為這無皋郡焚天軍的一名千夫長。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么煩躁過了。
在這種小地方,誰敢呢?
他同妖族有些交易,或者說不是他,是很多人。
誰都有要山里東西的時候。
宗主也一樣,宗主也得吃喝嘛。
所以,他也不認為,這是什么多出格的事情。
交易嘛!
又不是叛宗。
他們也還是有底線存在的。
起碼對宗門是赤膽忠心。
宗門每年不也跟那些妖王們交換東西。
無非他們的渠道是官方,自己等人是私下,殊途同歸的一回事。
前段時間,發生了點小插曲。
那群散修,居然敢庇護他們送給妖族做點心的卑微賤種。
他沒當回事,一群不成氣候的家伙罷了。
只要他想,一聲令下,他英勇的焚天軍將士,輕易就可以將這群渣滓蕩平。
所以他知道了之后,隨便安排一個手下人去處理了。
但不想,卻出了岔子。
那群散修,居然跟山里的兩位妖將級實力的建立了聯系,并收到了他們的庇護。
本也不算大事。
妖將嘛,他焚天軍殺的多了去了。
只是有一個不普通。
按照妖獸圖錄的說法,那妖名為‘三角吞天蟒’,似乎是深山里某位大妖帥的子嗣。
所以,與他合作的那些妖族,不太想插手。
這群散修,居然也給臉不要臉,仗著有庇護,無視他的命令。
他一怒之下,便想派人蕩平那群狗膽包天的家伙。
他有這個能力,別人忌憚大妖帥,他無所謂。
作為焚天宗的人,宗里的大人物們也不是吃素的。
那大妖帥要敢為這事兒出來作亂,就是找死。
但是,問題在于,他沒辦法派人進去。
尤其是足夠處理此事的焚天軍將士。
按照規矩,他們被嚴令,不允許私自挑動或有任何與無皋山脈妖族爆發戰爭的行為或舉動。
當然,對方入侵不在此列。
可如若他擅動,引發大戰,事后被查出為了一己私利,導致此等后果。
他是要上‘斬臺’的。
這罪,也比走私什么的嚴重多了。
他不敢。
但是,心里的那根刺,想拔,怎么辦呢?
一個人給他出了個主意兒,利用規則。
慶標城里的那位鎮守軟蛋一個,任務所的純養老的廢材,不敢跟他廢話。
他只需要將十三少的人,包裝成一伙惡徒,以宗門任務的形式,請人來弄就行了。
派來的人都是些弟子,肯定是沒有辦法解決此事的。
要的就是這個局面。
如此一來,他們為了完成任務,就不得不請求焚天軍的幫助,按照規則,這也在允許之內。
這樣,他就有了正大光明的借口,殺進山里。
為了保護宗門子弟。
在這一條上,焚天宗的規矩也一向是不懼與任何勢力開戰。
這是寫在宗訓里的,無人敢違背。
歷史至今,也是如此,歷史上,甚至有多次大戰,都是因為他人擅動焚天宗普通弟子而引發。
他想的很好,事情也如他所期待的那樣繼續。
雖然宗門的動作慢了點,但總算把人派來了。
看著像個愣頭青,挺好忽悠。
他一平易近人,對方就如沐春風。
他也沒當回事,一邊等待著宗門內把關于這個江離的消息傳過來,一邊客氣的接待。
但是,從這兒開始,事情就變了。
這個江離,是個不安分的家伙。
居然不知道被誰攛掇,沖到他們的地方,把那群妖殺了個大半。
這其實也不是大事。
一群有背景的畜生罷了。
年輕人嘛,熱血上頭。
誰都是這么過來的,他愿意原諒他。
知道了一些事,也沒啥。
畢竟,把事情上呈宗門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會有這種結果。
也不是什么大事,給足暗示,相信只要腦子沒問題,都會選擇做個聰明人。
他也不會搞威逼利誘那一套,好處也給足,禮貌尊重也表達到位,總行了吧?
這年頭,落到自己袋里才是最實惠的嘛。
所以他認為,并不是難以解決。
但是,他派去的人,回來卻給他傳遞了不好的消息。
——
時間撥轉回大約兩個時辰之前。
顧遠江派自己的族弟,顧晨去見江離。
顧晨見到江離前,已經做了一些準備,于是,見了面就套起了關系:“江離啊,我才知道,你是跟我們家青山是同一屆的吧。”
“青山是我堂弟。”
“這個有些事啊,其實沒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你可能不太了解情況。”
“多半也是受了些蠱惑。”
“你應該是見了十三少的人吧,我跟你說,那里面有個老頭子,嘴是特別能忽悠,黑的都能說成白的。”
他說著,就取出了足足一張紙,這是存票,金額是三千枚下品靈石。
這算是厚禮了。
江離這種級別,宗門發放的常規待遇,一個月也就是三十塊靈石罷了。
“這點靈石呢,沒別的意思,就是兄弟大老遠跑來一趟,不容易,留著吃點茶。”
“后續啊,等兄弟你幫我們把那伙子不法分子都給解決了。”
“哥哥我做主再給兄弟包一個大紅包。”
他是認為自己對江離是有禮有面了。
這錢除了他哥允許的,他自己還加了點。
江離是萬萬沒有想到,會遇到這樣一幕。
“這算是封口費?”
他這一問,也把顧晨問愣了,他覺得,面前這小子,好像有點愣啊。
人情世故,不懂嗎?
也對,年輕人!
他笑道:“什么封口費啊。”
“說的太夸張了。”
“咱們都是一個宗門的兄弟嘛,談不上。”
“你放心啊,老弟,十三少那伙人,也不要你多費心,哥哥們都能幫你料理了,你就是跟著就行。”
“到時候,你任務也完成了,功勞都是你的。”
“回頭,在慶標城好好休息一下,享受享受,錢,老哥都給你掏了。”
他繼續自己的砸錢戰略,江離的眉頭卻是越皺。
他不是什么清高的人,錢,他也喜歡。
但,總該有些底線吧。
堂而皇之用錢收買他,讓他配合去殺一些無辜的人。
去眼睜睜看著更多無辜人去死,他過不去這個坎。
但在表現上,他故意表現的松動了些,他的袖子里,藏著一枚已經開始進行錄音功效的留音符:“為什么非要賣一些無辜的人呢?”
在哲遠時,他就不理解,把自己的同族,賣給妖族做點心,又能賺多少錢呢?
為何連續兩處地方,他都遇到這種事。
顧晨以為江離態度松動,見他又說起人的事,笑道:“兄弟啊,你是沒出來做過事。”
“又年輕,多少會有點惻隱之心,哥哥可以理解,都是這么過來的。”
“以后你就懂了,那群人,唉,他們算什么人啊,值不了幾個子啊。”
“算是一點贈品吧,山里的奇珍異寶,才是大利潤。”
“那些畜生,有一些又喜歡人肉的口感,畜生嘛,跟他計較個啥,我們就算賣個好吧。”
“畢竟要做生意。”
“不說別的,很多靈礦就在山里,光靠打、搶那一套,每年不知道要死多少兄弟,死多了吧,宗門又責怪,我們地方上怎么辦呢,只好辛苦一些,多多動腦。”
“這樣才能讓宗門里的諸位享受那么多好東西,還能每年分發。”
“你是不知道啊,我們心里也委屈著呢。“
“不過,也沒關系,宗門畢竟培養我們不易,為宗門付出,我輩義不容辭嘛。”
“都是小事,大家都是這么不容易嘛。”
“一切為了宗門的強盛。”
看他恬不知恥的說出這些話,江離覺得自己可能是真的太年輕。
他甚至有些懷疑當初跟張弛談話時,對方所表露的那些觀點了,是不是才是事實。
他過去以為是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卻越來越發現一件可怕的事情。
老鼠屎數量是不是早就比那些米粒兒都開始多了。
還是說只是自己不巧,遇到了。
為什么他們可以如此肆無忌憚,可以如此理所當然。
這也并不是江離在宗門內所見到的。
不說別的,宗門里確實有一些裙帶關系,也有很多特權,比如吳子幽那事兒。
但是至少從執法堂辦事里體現的大勢當中,代表著宗門的高層還是非常尊重并維護規矩二字存在的。
如果吳子幽那事兒,由他直接鬧出了人命,他也是非死不可的。
或許礙于一些原因,原本該死的吳子幽,只是被當眾處罰了。
可也沒有地方上,來的如此黑暗。
畢竟要是按照地方上的展示行為處事,吳子幽恐怕連板子都不會挨,女同門得排隊上他的床,順便還有執法堂的在旁邊拍手叫好。
江離知道,此時此刻。
即便是為了心中的正義,他最理智的做法是虛與委蛇,收下錢,然后轉頭報告宗門。
讓執法堂,來收拾這群鼠輩。
自己才不至于有其他的危險。
但是,他的眼前浮現了一行文字:
「你的人格,難道就只值三千枚靈石?難道一點曾經的危險,就讓你開始恐懼了嗎?讓你變得都不敢真實的表達自己的內心了嗎?」
「你到底在怕什么啊?」
「覺得是錯的,就說,大聲說,為什么不能說呢?」
「我輩莽夫,何懼一戰」
選項一:不要虛與委蛇,真實的表達自己,不要被骯臟的東西,弄臟自己。完成獎勵:“完美提升境界兩重,獎勵一式三味焚天決。“
選項二:抱著你的權衡利弊,虛偽至死吧!(獎勵無。)
江離輕輕將擺在自己面前的載有靈石的存票推還給顧晨。
這不單單是獎勵的關系,而是他自己也想這么做。
努力,修行,不是為了怕這些鼠輩的。
是要干掉他們!
或許方式不當了一些,那就不當吧!
見此,顧晨的面色也驟然一變,他努力維持笑意:“兄弟啊,你這,是什么意思?”
“不收的意思。”江離一字一頓。
顧晨笑了,無奈道:“為何啊?”
“哥哥我自問,不算小氣了吧?”
“你滿無皋郡打聽打聽,哥哥我是什么樣的人,我這個人,從來都是厚待朋友。”
“你難道就非要為了一群外人,一群垃圾,和我們自己人對上嗎?”
“我們才是戰友,我們才是肝膽相照的兄弟。”
“另外,兄弟啊,你有沒有考慮過,你這樣做的后果是什么啊?”
“你是在找死,你是在自尋死路,你是在螳臂擋車,是在往火坑里跳,是死路一條滴。”
“而且,你以為有用嗎?”
“你能又做什么呢?”
“舉報?還是敲定波鼓?”
“沒用的,這里的水,比你想象的深的深的多,你陷進去是爬不上來的。”
“總之,兄弟,做哥哥的勸你一句,人生在世,別軸,千萬千萬不要鉆牛角尖,有好處就收著。”
“不要去做那些蠢材才會做的無用功。”
“好不好?“
江離認真的道:“有沒有用,做了才知道。”
顧晨的臉徹底的冷若冰霜起來,他伸了個懶腰,嘆了口氣:“好吧,既如此,就別怪哥哥沒提醒你了。”
“好自為之吧,兄弟。”
他隨即回來,將事情稟報給了自己大哥。
顧遠江的第一反應就是殺。
他是個怕麻煩的人,江離若有什么舉報的事,固然他有本事解決。
顧家在宗門里可是各方面都不遜于吳家的勢力。
有這個背景。
但總是要被折騰。
與其如此,殺了干脆。
無非是多付點代價嘛。
他在焚天軍,又和妖族有聯絡,此事好辦。
瞞過卜者的辦法也不是沒有,錢,使夠嘛。
反正每日金山銀山的往手里過,出得這點錢,很快就能賺回來。
說白了不就是個剛入內門,區區兩年的小家伙嗎。
又沒什么特別背景,殺就殺了。
他心里立刻就盤算出一套解決辦法,正好用江離的死,和滅了十三少這伙賤民的事,混在一起。
屆時,說不定,錢都可以省了。
一舉兩得。
但就在這時候,他收到了宗門有關江離的第二封傳訊。
恰恰是這封傳訊,讓他煩了個透頂。
因為一些原因,這個原因沒有細說,江離已經被提升到弟子序列,真傳核心以下,最高等級的名單中了。
這個等級名單,在內門中,不是可以輕易上的。
幾乎是被穩穩的認為可以成為‘核心弟子‘,具有極大培養價值。
并有很大機會沖擊真傳的人。
這一般都是那些身懷體質之人的超級天才,才會享有的待遇,數遍內門,也就那么幾十個人。
而這樣的人,絕對是不可以輕動的。
尤其是他們這個本就重視子弟培養的焚天宗,在宗門的培養體系中。
按照規劃,未來這些人,都是要成為宗門的柱石,領導者,強宗的軀干的。
每一個,要是死了,都會被啟動一條很周密的死亡復核程序,由多方派系的人組成。
除非四脈的頂尖大人物發話,否則沒人能,更沒人敢收買所有人。
否則一旦事泄,有大佬要追究,都逃不過一個死。
這一刻,顧遠江是有些氣急敗壞的。
他發訊細問家族的人,得到了一個消息,讓他破口大罵:“去你媽的吳子幽,這個小賤種,狗東西,居然往我的地盤上摻沙子。”
他得知江離這個瘟神,是被吳家的人弄過來的。
他甚至都懷疑,吳子幽這混賬東西,是不是存心想搞他。
搞這么一個麻煩的家伙過來!
殺又不好殺。
聽弟弟的形容,那小子擺明了就是個油潑不進的愣貨。
可想而知,接下來,如果他沒有反應,那家伙肯定要站在十三少那邊,跟他對著干。
甚至只怕這會兒都想辦法給宗門執法堂傳訊告狀了。
他是真怕麻煩,他也不想憋這口氣。
“媽的,混跡江湖幾十年,老子還能被一個毛頭小子吃住了,想的美。”
他隨即發出兩道訊息,一道宗門,一道給山中。
做的就是齊頭并進,兩手準備。
他還真就不信了,在自己的地盤上,一個小毛頭,還能跟自己斗不成?
就讓他看看什么叫現實!
要是識相,也不管他,隨他走。
要是存心尋死,那就一并把酒給他敬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