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正知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中,幾天高強度的值守讓他的雙眼都變得紅腫,鬢角也生出了幾根白發。
“人可是抓到了?”
“怎么可能抓得到,現場一點痕跡也沒有。”陳正知長長嘆氣,這兩起兇案實在詭異,現場只留下被害人的舌頭,被擄走的人好像憑空消失一般。
連續排查下來,縣衙里的捕快個個疲憊不堪,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兇案難破,就怕知縣那邊體恤不到。”
“知縣忙著給那破祭祀準備賀詞呢,哪有閑工夫管這些。”
全都做的表面功夫,百姓的安康祥和還能全仰仗道士不成。
還是個害人性命的陋習。
聞言,婦人拉著陳正知趕緊進了屋。
“這話可說不得。”
兩人進了里屋,婦人拿來過了水的毛巾,給陳正知擦拭身上的臟物。
婦人心疼地看著陳正知,沒說關心的言語,卻是趕忙拉著陳正知坐到床邊,想著給他捏捏肩。
陳正知一把拉住了婦人,沉思片刻說道:“這些先不用忙活,先去幫我準備兩根臘肉來。”
“家里若還有余錢,再幫我備上幾盒禮品。”
“官人要這些何用?”
送禮的事,陳正知尋常都會嗤之以鼻。這一年到頭也沒見他送過什么禮,不然也不至于當了十幾年的捕頭。
怎么今天一反常態?
婦人很擔心,生怕陳正知又惹出了什么禍端。
“夫人莫急,我只是去拜訪對門那先生。”
今日王總旗過來與他作別,閑聊間有意無意地透露出那小先生對活人祭祀的反感。
另一方面,還道出了那天夜里除掉水夷廟小鬼的正是此人。其道行深淺,不在南山老道之下。
“這小先生頗有行俠仗義之風,若能得他相助,相信能解決困擾賢弟十幾年的難題。”
“王大哥,此話當真?”
“做不得假。”
回想起王總旗今日所說,陳正知憔悴的臉上又漸漸有了活力。
“官人怎會對道人起了興趣?”
“夫人莫要多問,事后自然與你細細述說。”
……
陳默響午吃酒回來,正睡得深沉,就被外邊院子的敲門聲給叫醒了。
凡間的酒勁真大,這一睡,就到了午后。
彩霞漫天,百鳥回籠。
伸了個懶腰,起床開門。
入眼就看到一個中年漢子,年近三十,穿著皂衣皂靴,雖無鐵尺長刀,卻也看得出是為公差。
公差沒穿著官服,手上還提滿了禮物,面上也掛著笑容。
“見過先生。”
“大人這是?”
“在下陳正知,是這云夢縣的捕頭,就住在先生對門。”陳正知笑著說道:“那日便聽王大人說先生除掉了水夷廟的小鬼。”
“為云夢縣百姓做了一件大善事,在下卻一直沒能騰出空來拜訪先生。”
“見諒見諒。”
“當不起,當不起。”
“不知……”
“陳大人請進。”
陳默趕忙將陳正知請了進來。
陳正知不見平日里對待道士的態度,在陳默面前表現得很是恭敬。
一進院子,就把帶來的禮品放在石桌上。
一壇靖水樓的桂花香,揚州府出的名貴茶葉,兩條自家熏制的臘肉,還有一套茶具。
能讓陳正知送上這么一份厚禮的次數不多,上一次還是第一次見老丈人的時候。
“陳某早該來拜訪答謝先生,可惜這兩日有賊人犯案,忙得腳不沾地。”
“近鄰串個門,陳大人為何還要備上這份大禮?”
靖水樓的桂花酒陳默剛吃過,單是這一壇就得花費二兩銀子,更別說其他。
光是這些,恐怕得花費陳正知一個月的俸錢。
“先生為云夢縣百姓做了善事,我這作為治安的主官,自然不能落了禮數。”
“順手而為罷了。”
“先生為民除害,卻不貪圖名利……”
“陳大人太客氣了。”陳默趕緊打住。
雖然樂得與人結好,但卻不喜歡這些個禮節,彎彎繞繞的,令人生煩。
“我看陳大人也不是追求功名利祿之人,隨心所欲些,不用在乎這些繁文縟節。”
陳正知聞言,心想王總旗所說不差,眼前這先生平易近人,不像南山觀的老道一樣。
干脆也放松身心,開口說道:“實不相瞞,此次前來拜訪,還真有一事想求助先生。”
“陳大人無需客氣,但說無妨。”
陳正知應下,又將這十幾年追查南山觀的過程給簡要說了出來。
要說這南山觀假不假,那當然是假。
若是真的為云夢縣百姓謀福祉,又怎會有為河伯獻祭年輕女子的荒唐舉動。
但要說他假,這云夢縣的水道卻是沒有往年那樣經常堵塞,水質也逐年清澈。
知縣喜聞樂見,百姓又深信不疑,這也正是陳正知苦惱的地方。
“依陳大人所說,在祭祀開始后,由南山真人作法。附近堵塞的水道就能在沒人為干擾的情況下疏通,可是真的?”
“親眼所見。”陳正知回憶起這些年的經歷,雖然荒唐,但句句屬實。
“追查之中,可有發現水道有何異常?”
“未曾發現。”
聞言陳默從懷里取出一張符箓,正是今日在南山真人手里求得的。
符箓看上去大差不差,但南山觀的麻黃紙要亮堂一些。
陳正知一眼也看了出來,“這是南山觀的符箓?”
“不錯。”
一件事做久了,都會形成自己的風格。
有的人書法豪邁,筆鋒蒼勁有力。
有的則是筆勢瀟灑,飄逸多姿。
這符箓雖說是敷衍之作,但上邊留存的法力氣息和陳默今日遇到的那條鯰魚有著相似之處。
那鯰魚無精怪之氣,但卻頗有人智,想必就是那南山真人的杰作。
用鯰魚搬運泥沙堵塞水道,待祭祀開始時,又作法差遣鯰魚吞吐泥沙,疏通水道。
那鯰魚常在水底,渾身黑不溜秋,動作極緩,尋常人是看不出端倪。
“先生是說水道內有臟物作怪?”
“不錯。”
“陳大人可知縣里最近又有哪條水道發生堵塞了?”
“縣內水道多達百條,這最近發生堵塞的數目不多,但東西兩市皆有。”
堵塞水道雖然不多,但這縣衙內可供他調遣的人手不足,恐怕不能一一查探,為此陳正知苦惱不已。
正此時,陳默臉上卻是掛著一抹笑意。
想起今早那道士所言,心中有了主意。
“陳大人只需在后天祭祀開始時,守在東坊那條水道即可。”
“當真?”陳正知下意識道,轉念又覺得不妥,趕忙解釋并無質疑的想法。
“信我即可。”
“若能除去這害人的祭祀,陳某先替云夢縣的百姓謝過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