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12點半，老王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天空陰沉，深秋的微風已有絲絲涼意。迎面人來人往，都是從學校食堂吃完飯回來的老師和學生，時不時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大多叫不上名字，況且感覺眼前一片恍惚，完全看不清大家的臉，只能禮節性微笑點頭示意。

不過，這個遠處飄過來的李大雷，無論如何他都認得清。

30年前，當老王從上海博士畢業來到這個西部的大學時，他還只是剛剛留校的輔導員。不過，在學校他可是出了名的心眼活，嘴巴甜，腿腳快，會來事兒。果然不負眾望，10年前他升任人事處處長，一直到現在，可是目前學校炙手可熱的人物?？衫贤鮾刃钠床黄疬@種人。

“老王，這次非常遺憾，我也盡力幫你爭取了，只差2票！太可惜了。不過，不要氣餒，下次繼續努力哈！”他面帶信任和鼓勵，但又無可奈何的微笑對老王說。

老王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聲，心里念叨：八次了！老子評教授的次數也算創下學校的記錄了！明年老子都要退休了，你還說“下次繼續努力”？！心里是不是在說“有我在，你就別想過”！

老王也是后來經人點醒才知道原來自己無意間得罪了這位李處長。那是李處長剛上任那年，他托人給他介紹過一位研究生，據說是他老家當地某領導的親戚。但他面試后，感覺那孩子的基礎和素質實在慘不忍睹，而且對他目前的研究沒有半點興趣。他實在不敢接納，于是婉言謝絕。但正是他如此不賣面子和不識好歹，才埋下了禍根。

老王從來沒覺得自己在這件事情上有錯。即使放到今天，換個再大的領導介紹，他還是會同樣對待。老王的研究并不時髦，但對基礎數學能力要求很高；如果不是真喜歡，在他這里讀研就真是活受罪。所以，老王始終覺得他是為那個孩子好。

都過去了，隨他去吧！現在年輕人越來越優秀，按現在等考核體系，自己越來越沒有優勢。老王總體還算是一個灑脫的人，凡事也都想得開。

老王繼續往前走，迎面又碰到幾位熟人，臉上莫不是同情的模樣，看來大家也都看到公示名單了。哎，丟臉啊，老王面帶愧疚，感覺好像對不起這些同事的關心。

終于回到家了。

他的家就在校園里面，走路不到20分鐘。還在換拖鞋時就聽到老婆從廚房飄出的高音，即使是抽油煙機的轟鳴也沒掩蓋得了。

“不見棺材不落淚！讓你買2瓶茅臺給李處長送去，就不去！說自己實力擺在那里，就不信評委都看不到！怎么樣，現在信了吧？他那關你過不了，永遠上不去！”

老婆人還是沒出來。“讓你跟老陳書記匯報下，打個招呼，也不愿意。當初是他把你引進的，雖說退休了，但影響還在的，一句話的事。就不聽。唉！”

這時抽油煙機關了，廚房又傳出叮叮咣咣熗鍋的聲音，感覺比平時聲音大出不少。

老王默默換好拖鞋，默不作聲，耐心聽著，無力反駁。

“正高副高退休工資差了上千，副高連返聘的機會都沒有！這日子可怎么過呀??？”隱約還傳來了抽泣聲。

老王更加愧疚。躊躇片刻，他重新穿上皮鞋，悄悄走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