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時節樹枝丫光禿禿的，大地隱藏了色彩等待著寒冬的到來。李塘村的土路上掛滿了紅布條與灰色的大地形成鮮明對比。遠處的人群鬧哄哄地，目光跟隨著人群望過去，橋頭上男人正背著女人過橋。一路走走停停終于背到了家里，在人群的哄鬧聲中小張和馮霞拜了天地，人群里不斷有人賀喜“百年好合！”“早生貴子！”為了招待親朋小張拿出了不少積蓄體面的辦了酒席。

新娘子是個和小張一樣的勤快人，新婚第二日小張早起去前莊地主家做工去了，留馮霞一人在家。馮霞左看看右看看，雖說是拜了天地的夫妻，可真要算起來不過算昨天才結識罷了。家里讓小張收拾的干干凈凈，偶爾有兩片落葉飄到門前馮霞拿著高粱編的笤帚掃到一邊去。剛嫁過來的新娘人生地不熟的，整日悶在家里無趣的很，好在村里的新媳婦們總來找馮霞聊天。這天馮霞與幾個人一塊坐在門前聊著自家男人時，媒婆帶著幾人到了小張家里，馮霞以為媒婆是受了家里托付來看看自己過的怎么樣，于是熱情的搬凳子拿花生。媒婆與她寒暄兩句就帶人進了屋里開始搬借給小張的幾大件。馮霞見狀想攔，媒婆說這些是小張借的她不過來拿自己的東西，又勸馮霞既嫁了就好好過日子，小張是個勤快老實的人錯不了。馮霞聽了受了很大的打擊，一下子呆住了，眼淚一顆一顆的滾出眼眶，反應了一下就鬧著要回家，門前幾個新媳婦攔著她，拉著她的手同媒婆一起拽進了屋里。

新媳婦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勸著馮霞。

“你要想開一點，張哥人不錯對你又好，不能因為幾個大件就不過日子了。”

“是啊姐，張哥人不錯的，不像我們家的死鬼，爛賭又愛喝，我這日子都不知道咋過！”

“既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你回家去不是讓人戳你爸媽脊梁骨嘛！”

屋里勸著屋外媒人讓身邊的小伙快去找小張回來，太陽快到天邊時小張才跑到家。到了家看見馮霞坐在床邊，屋里除了張床，其它的大件已悉數讓人搬了回去。

“馮霞俺對不起你！俺不該出這餿主意，讓你跟著俺受苦，你放心你要是想回家去俺不攔著，你要是還想跟俺過，俺保證兩個月！兩個月俺就把剩下的三大件掙回來！”

馮霞抬頭看了看他，又抹了抹眼淚“張哥，俺信你，可你不該騙俺！今天她們勸俺，俺也想開了，就算俺想回去可俺與你已成了夫妻，俺不能連累俺家里姊妹！俺們好好過！”

小張再三保證日后不會讓她再受委屈，馮霞擦了擦手從床上起來到外面的棚子里開始忙活起了晚飯。從這起小張沒日沒夜的干活，攢錢，日子好像真的走上了正軌，立冬的這一天小張找了村上的木匠給馮霞打了心心念念的大衣柜。

剛入秋時村長開會商議西邊的荒地還沒人開墾，剛到這的扎根的人可以去領上一塊地。由于小張姓張不姓李，他拿到了最偏的一塊地，又小又不規整。小張天天打理，又向村長家里借了一小包種子，渴望著來年能豐收一場。那年的冬天很冷，少有的在剛立冬沒多久就下了一場大雪，此后陸陸續續的飄了幾日小雪，村里人說瑞雪兆豐年。厚厚地白雪覆蓋的土地下，一顆顆種子在慢慢爬上來，來年的春天能看見一棵棵嫩黃的苗在光禿禿的大地上矗立。

這天小張回家時李木匠告訴他有空把衣柜搬回家去，已經做好了。回到家后小張立即把消息告訴了馮霞，馮霞說明天就和小張一起去搬回家來，今天要好好的慶祝！馮霞剛進棚子一股惡心直沖咽喉，小張以為馮霞病了，立馬跑去請了先生回來診脈。

“她的身子沒大礙，好好養胎就好。”

小張點點頭“好好養……什么好好養胎！？”

馮霞捂著嘴笑，笑小張傻乎乎的樣子真是可愛。小張畢恭畢敬的送先生出了村，飛奔回來。“明日我自己去搬衣柜，你以后每天好好養著，別做粗活，家里萬事有我！”小張拍著胸脯自信道。這一刻小夫妻倆都幸福極了。

自打馮霞懷了孕后小張每日凌晨起床收拾好一切后做好早飯再出門做工，中午回來與馮霞吃上一頓午飯，晚上提前回來做好晚飯，總之一日三餐小張總是陪著的。那個時候的孕婦每日能吃上一個雞蛋已是極大的幸運，為了馮霞和孩子的營養小張幾乎從來沒有停止過。

終于熬到了馮霞順利生產，是個男孩，足斤足兩，白胖白胖的。馮霞月子里小張為了更好的照顧她就連地主家的活也不做了，每日洗尿布煮飯，可惜那個時候太窮，馮霞的營養跟不上，還沒出月子奶水就斷了，為了提高營養小張開始每日下河捕魚，熬了魚湯給馮霞喝，就這樣的日子一直到孩子三歲時也沒有停過。

那個年代的孩子沒有什么特別有營養的吃食，多數都又矮又瘦，小張家的虎子卻比身邊同齡的孩子要高上半個頭，那是因為馮霞過于的溺愛他，直到虎子三歲也沒有斷奶。和同齡的孩子玩累了就跑到馮霞這來，馮霞也特別自然的解開衣領任由這孩子吸允著母汁。生邊的人也勸過她養成了習慣日后斷奶更是艱難，她不聽，她說：“我又不是沒有奶，我有奶給他喝，你看他比別的孩子長的就是好。”次數多了別人也就裝作不知道了。

身邊的朋友勸小張孩子大了該斷奶了，花在他身上的精力不如換些子錢，再蓋上倆間屋子，圍個院子。小張回去同馮霞商議著，馮霞同意了，不過給孩子斷奶還是猶豫不決。此后小張每日做完工除了巡些野味給娘倆補充營養外，再捕些魚留著趕集到集市上換錢。

這天天空陰朦朦的，早上起床時馮霞囑咐小張回來時若是下雨了就別去捕魚了，小張點點頭。到了晚上回來時天沉的更厲害了，路過大河道時，小張看見河里魚群一條接一條越出水面換氣，實在誘人。小張顧不上脫鞋襪就淌進河里，魚一條一條掠過小張身邊，幾乎是伸手就有。突然天空掠過一道白光，接著雨越下越大。

馮霞等了好久不見回來，拿上蓑衣準備出去尋，又聽說隔壁同樣在地主家的二哥也未回來想著怕是雨大難行在誰家的屋檐下躲著雨呢吧。一直到深夜雨小了下來，二哥在黑夜里摸索著回了家，這動靜吵醒了本就擔憂的馮霞，還以為是小張回來了，開門一看是二哥。

“二哥見俺家小張沒？咋還沒回來。”

“沒啊，他不是早回來了嘛？我手里活沒做完耽擱了會兒，他沒等俺說是先回來吃飯怕你等的急了擔心。”

一陣接著一陣的不安感涌上心頭，馮霞回屋提著煤油燈要出去找。

“這黑燈瞎火咋找？”二哥說。

“明日一早俺們一塊去！村里這么多人呢！再說許是有什么事耽擱住了，明早又回來了呢？”

馮霞連連點頭“俺不該胡想，行，二哥你回去歇著吧！他這么大的人了不會有事的。”

雖是這么說可馮霞依舊是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就敲開了二哥家的門，開門的是嫂子。馮霞一把鼻涕一把淚“嫂子！福榮他一夜沒回來！”

“你別急俺這就一起出去找！”

幾人走在村里，一邊走一邊敲鑼吵醒了整個村子。村里的男人們出來一起找，幾個人沿著平日做工的路找，幾個人在小張經常捕魚的地找。連著好幾天都沒有看見，直到有一天虎子和同村的幾個孩子到了池塘邊上抓青蛙，池塘水深。幾個孩子的家長不放心一路跟過來，一個家長在池塘邊上的水草里似乎見了一個人影浮在水上，立即回村里找了人來撈。

撈上來時人已經腫的不成樣子了，好在時日段沒有讓魚群啃食。有人通知了馮霞，渾渾噩噩的馮霞似乎是一路飄過來的，見了第一眼就不管不顧的趴在他身上哭了起來。小張背部的衣服被灼燒了一大塊，露出一塊發黑的皮膚。

原來那日的閃電后面跟著一道雷，那道雷真真的劈在了小張身上。至于為什么出現在了村里的塘上，那是因為那條大河有條分流綿延幾里路，剛剛好穿過塘上。小張就是順著水流回來的罷！

村里人都覺得可惜了這么好的小伙，留下母子二人日后怕是更難過了。小張臨走時身上穿的還是那年逃荒來的衣服，四五年前的水災沒有帶走他，可他終究還是留在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