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晦澀。

破落屋子下，有人探出頭，四下張望。

貓臉老太則伸出兩個胳膊朝對方脖子上勾去。

稍遠些的地方，刀影鋪開，鋒刃中顯出楚銘冷厲目光。

三者混在月色中，如演皮影戲，有種異常怪異的美感。

但不多的時間，這份美感遭到破壞，被夜風中摻雜的隱隱哭聲撕扯成粉碎。

“嗚——還我——孩子——”

“嗚——還我——孩子——”

啊——

窗邊那個人張望片刻，發(fā)現(xiàn)屋外沒人，咒罵幾句，準備縮回屋繼續(xù)睡覺。

然而聽到這聲音，下意識低頭，幾乎和貓臉老太臉碰到了臉，尖叫聲中，嚇的整個人都快癱了。

等想到縮回屋子躲避時已經(jīng)遲了，整個脖子都被兩條胳膊緊緊錮住。

“還我——孩子——”

“還我——孩子——”

貓臉老太抓著對方脖子，嗓子里發(fā)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終于這人像意識到了什么，拼命掙扎著哭喊道：“村西口，劉、劉三——”

有那么瞬間，貓臉老太像安靜了下來，兩條胳膊緩緩收了回來。

“村西口，劉、劉三——”

貓臉老太低聲嘟囔著，立在墻角半天才慢慢轉過身，又墊著腳離開。

“孩子——難道是鈺鈺？”

楚銘心頭一跳，之前有過的不詳預感再次浮上心頭：“這——真是鈺鈺奶奶嗎？”

“衣服身形倒是像，可——”

楚銘眼睛動了動，走上前看著耷拉在窗戶邊的半截身軀。

對方呼吸已絕，似乎是被生生嚇死的，但他用刀撥拉了下，就發(fā)現(xiàn)脖頸上有兩只青黑色的手爪印，顯然是被活活掐死的。

“死有余辜。”

楚銘低聲呢喃，沒有任何同情。

而且實際上，剛剛他其實有機會將這人救下。

不過，在雙方問答之后，他把刀收了起來。

無論是否涉及鈺鈺，牽扯到旁的孩子，一樣是個死字，所以到最后他也沒有對貓臉老太出手。

“村西口、劉三。”

“得先一步找到這個人才行。”

抬頭看看天色，月光越發(fā)黯淡，離天亮還有段時間。

這個過程如果能提前尋到劉三，那么或許能拷問出點什么。

只是，楚銘來到這個世界前后連一個月都沒有。

其中大半時間不是在練功就是在牢城。

對四周環(huán)境半點都不熟，即便知道劉三家確切位置，這個點都不可能找到。

“看來只能跟在她后邊，等找到的時候算好時間，提前下手才行。”

楚銘并沒有計較太久，很快身形展開，似化作清風自原地消失不見。

等足足過了小半個時辰，死人的這家才響起尖叫以及哭喊聲。

不過這些卻和楚銘沒多大關系了。

“這樣走下去，天亮都不一定能走到。”

楚銘遠遠跟著，貓臉老太依舊還是那副蜷著身子，墊著腳尖走路的樣子。

忽高忽低的身影四周墻面上來回跳躍，但速度并不快，甚至很慢。

好在，他向來很有耐心，且時間很充裕。

只是他懷疑，按這樣的速度走下去——

“嗯？人哪去了？”

郊區(qū)的路并不好。

有些地方甚至不能稱之為路，荒敗有如野外。

偶爾有那夜梟啼鳴，磷火飛旋，即便有月光灑落，依舊有種身處冥府的感覺。

然而就在楚銘四下打量的時候，走在前面的貓臉老太拐了個彎突然消失不見了。

“在那邊！”

楚銘不敢跟太近，但這個時候也顧不得了，飛快上前，仔細打探片刻，終于在遠處一片成人腰身那么高的荒草叢中發(fā)現(xiàn)了對方。

風吹草低，幾只野狐突然躥出，又鉆入某處洞窟，發(fā)出嗚嗚怪響。

貓臉老太立在荒草叢中，不知是否察覺到了什么，緩緩轉過身。

空洞的眼神朝這楚銘所在的方向看去。

片刻后，嘴角扯動，像笑了下，可滿是尸斑的臉已經(jīng)有腐爛的趨勢，所以看起來更像再哭。

“發(fā)現(xiàn)我了嗎？應該沒有。”楚銘看著荒草叢中，形似破爛稻草人的貓臉老太，調(diào)整了下自身氣息。

呼——

又有風旋刮，荒草擺動間，貓臉老太回過身，再次朝前走去，這是這一次速度很快，像在離地飄飛。

楚銘皺了皺眉，隱約覺得有些不對，這個方向似乎并非朝村西口去的，那么自己到底跟還是不跟？

“如果她真是鈺鈺奶奶，看樣子也在尋找鈺鈺，或者再進行某種復仇。”

“總歸要探查出真相才對。”

“不過探查真相不一定非得跟著她，天亮后自己也能打探到消息。”

貓臉老太有些詭異，楚銘雖然無懼，心里卻隱隱覺得不妥，當下打定主意，就準備離開。

只是等他轉過身的剎那立刻呆住了。

原先走過的路居然消失不見了，甚至連整個村子都已沒了蹤跡。

“走到這里前，分明還有幾座舊宅子，距離村子并不遠，怎么現(xiàn)在——”

楚銘反手握住長刀，別在身后，往前疾走幾步，按照記憶摸索一陣，依舊一無所獲。

直至此時他終于明白，貓臉老太怕早就發(fā)現(xiàn)了自己，且將自己帶到了某處古怪環(huán)境中。

“這是逼我要跟你走下去啊。”

咬了要嘴皮，楚銘踏動鶴形，以比剛才還快的速度，徑直沖入荒草叢中。

與此同時，刀光翻卷，身周十米范圍，水潑不進，無數(shù)草葉瞬間攔腰而斷，漫天飄零。

不過等他沖出黃草叢也沒有碰到什么危險。

唯有眼前的畫面讓他背脊發(fā)涼。

數(shù)以百計的墳包，連接成片，遠遠近近，丘陵似的，粗略看去，怕不是有成百上千座。

荒郊野外，有墳墓沒什么好稀奇的。

過往年間，楚銘獨自登山不知見過有多少。

但唯獨眼前這種沒見過。

并非數(shù)量太多，而是一個個墳包或許因為年代久遠的緣故，全部裂開，隱約間甚至能看到內(nèi)里腐爛的棺材。

但這還算好的。

許多就連棺材，甚至里面的尸骨都早已風化，原地只留下個土坑。

土坑和土墳，一字之差，謬之千里。

可沒人會認錯，因為幾乎沒個土坑前都跪著一道身影。

跪地的身影面朝土坑，背對著楚銘，靜止不動，但隱約間有哭聲混雜在風中傳來。

“我這是到了哪里？”

“萬人坑還是幽冥道？”

楚銘握著長刀，眼睛掃過跪在土坑前的那一道道身影，用自己都聽不到的話說道。

咔嚓。

咔嚓。

靜寂無聲地荒墳中，突然有聲音響起。

片刻后，貓臉老太再次出現(xiàn)。

不過奇詭的是，她身上此時再沒有任何詭氣森森的模樣，反而帶著某種虔誠氣息，一步步邁過荒墳，朝前繼續(xù)走去。

“嗯？”

“那是——道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