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著李伯、陳大兩人離去之后，王霽便輕手輕腳地走進(jìn)了后院當(dāng)中。

自從王安石從汴梁辭官回到江寧守孝之后，他每日這個時間都會在家中讀書，不過之前尚冷的時候是在書房，自從暖和起來，王安石看書的地方便從書房挪到了后院的涼亭中。

跟那些所謂的文雅之士不同，王安石看書的時候僅僅只是看書，最多在桌上擺上紙筆，就算有人給他擺上茶水點心，他也完全不會伸手去拿。

但王霽的腳步聲最終還是沒能躲過王安石的耳朵。

王安石就皺眉將臉從書中抬了起來，待看到來人是王霽后，緊縮的眉間就舒展了些：“元貞？”

王霽抱手一禮：“元貞見過三叔翁。”

“無需多禮，過來坐。”王安石卷起了手中的書，收入袖子之后就朝著王霽招手：“近來如何？”

“回三叔翁，外面聲音很雜。”

王霽微微搖頭，走進(jìn)去涼亭之后就在王安石對面坐了下來：“雖然也偶爾能看到冷眼旁觀者，但大多是時候入耳的都是一些不怎么好聽的話。”

“元貞，叔翁不是說這個。”王安石輕輕搖頭：“恩蔭的事，你考慮得如何了？”

“雖然某托人暫且將朝廷給你的恩蔭壓下來了，但這種事情壓久了也不怎么好，你現(xiàn)在考慮得如何，是走恩蔭的這條路還是走科舉那條路。”

王安石聲音落下之后，王霽就陷入了沉思。

王氏數(shù)代官宦的好處就在這兒了。

尋常人家只能走科舉入仕這一條路，都還大概率走不通，但放到他的身上卻有著兩條路可走。

其一就是科舉了。

其二的話，自然就是大多數(shù)官二代、衙內(nèi)們都會選擇的那條路，恩蔭。

一陣之后，王霽抬頭看向王安石：“叔翁，恩蔭跟科舉有何不同？”

畢竟他所知的一切皆是這兩種制度的表面上的優(yōu)劣，更深層的優(yōu)劣就算王霽有所猜想也還是不能肯定，最好的辦法自然就是問問王安石這個已經(jīng)半只腳邁入大宋朝廷高層的人了。

雖然王安石性子執(zhí)拗，但能夠一步步走到現(xiàn)在，他肯定不傻，對于朝廷當(dāng)中的那些齷齪自然極為清楚。

下一刻，王安石眼中清晰地流露出了一絲欣賞：“自然是有區(qū)別的。”

“雖然這兩條路都能步入仕途，但真正的差距應(yīng)當(dāng)是在入仕之后，恩蔭大多授散官職，只領(lǐng)一些俸祿，科舉入仕，便是如老夫當(dāng)年那般。”

“而且科舉入仕者，多有同窗幫襯、恩師提攜，這些都是恩蔭所不能及的。”

王霽下意識脫口而出：“朋黨？”

王安石略微一愣，隨即臉上就多了點點笑意：“話雖確實如此……但出了家門，這兩字元貞你就不要再提及了。”

“三叔翁……”王霽點頭的同時好奇道：“照你這樣說，科舉入仕有朋黨，恩蔭難道就沒有了么？”

“自然是有的。”

王安石說著就搖了下頭：“不過你要知道那些通過恩蔭入仕的，大多都是一些什么樣的人。”

“一群自小就只知道欺男霸女的家伙，最多只能算是狐朋狗友，還論不及朋黨二字。”

聽到這里，王霽才換上了一臉恍然：“原來如此……”

他是沒有去過汴梁的，自然不清楚那群衙內(nèi)究竟是個什么樣子，如果非要說的話，他對于衙內(nèi)的印象還停留在后世流傳甚廣的高俅之子，高衙內(nèi)的身上。

但畢竟人與人之間大有不同，那個‘高衙內(nèi)’一人代表不了所有衙內(nèi)。

不過王安石都已經(jīng)說到這種程度上了，王霽自然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朝廷畢竟是朝廷，怎么可能去重用一群只知道玩鬧、只知道禍害別人而沒有展露過幾分真本事的人呢？

就算是某些被恩蔭入仕的人有真本事，那也得他的本事能夠服眾啊！

總得來說，恩蔭入仕雖然對于官宦世家子弟來說沒有入門的門檻，但是在入門之后卻會被套上層層枷鎖，對于那些真正有本事的人來說，如此反倒不妙。

反觀科舉，雖然一開始的門檻極高，但只要能跨過這個門檻，那就已經(jīng)將自個兒的本事擺在了明面上。

而且以科舉的難度來說，服眾自然不成問題。

王安石看了王霽一眼，而后意味深長道：“而且……元貞，你要知道朝堂諸公可都是科舉出身啊！”

“……”

王霽聽到這話之后只能是無奈苦笑。

這一點他倒是早有猜測，畢竟后世也大多如此，沒重生之前，他就是那個深受其害者。

“三叔翁……若是這恩蔭某受了，可還能再去參與科舉？”

一句話，卻讓原本還算平靜的王安石瞇起了雙眼，足足半晌，他才盯著王霽開口：“元貞……”

“你是想先蔭官，然后再參與科舉考取功名？”

王霽大大方方地點頭：“三叔翁，確實如此！”

雖然錢財如今他已經(jīng)不缺了，但王霽也不敢保證他是否真的能通過科舉踏上仕途，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如同后世在職考研那種一般，先入仕，然后再取功名由散官轉(zhuǎn)為正職。

隨著他聲音落下，叔侄兩人之間便陷入了沉默。

王安石時不時打量一番王霽，握住書本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足足半晌，他才再度開口：“元貞，這種情況朝廷還未曾有過先例……”

“等某托人詢問一番是否可行過后再說，如何？”

從一開始王霽就沒期待過王安石立馬能給出答案，雖然他的這個想法確實沒有違背朝廷本來的規(guī)矩，但更多還是因為朝廷在這一方面沒有具體規(guī)定過什么。

從某方面講，如果這樣真的可行，那也能算是開朝廷之先河了。

“恩，好！”

王霽聲音還未落下，一道極為熟悉的女聲便從不遠(yuǎn)處響了起來。

“元貞？你怎么又讓陳大帶了這么些東西來？”

“肯定又花不少錢吧！都說了你叔翁他吃不出來東西的好壞……”

“你還不如把那些東西留著自己去吃。”

聞言，王霽就立馬轉(zhuǎn)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過去，臉上同時也帶上了些許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