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分家了，但王霽住的地方距離王氏老宅也確實不怎么遠。

出門之后也只需要走過兩條街就已經能看到門楣了。

不同于王霽那一臉平靜，面對街邊閑漢的指指點點，陳大則是滿臉的咬牙切齒，就差拎著把刀上去讓那些閑漢血濺五步了。

“小郎，你看他們……”

王霽掃了眼街邊閑漢，而后目光才重新落回到陳大身上：“他們如何？”

“一群無所事事的無能之徒罷了，但凡有個正經營生，他們也不至于曬著太陽癱在街邊。”

說完他就伸出右手食指朝陳大肩頭扛著的擔子輕點：“東西先放下來，去敲門?！?

但王霽這沒有絲毫遮掩的話卻激怒了某個閑漢：“王家小子，你一個不孝之人得意什么？你王家的孝期可都還沒過呢！”

不過這人也只是嘴上說說，讓他從人群中出來，他肯定是不敢的。

再怎么說王氏滿門為官，在江寧就算不是望族也絕對差不到哪兒去，若是這一代王氏長輩當中沒有王安石在，別說一個閑漢了，就算是小富之家的藏在人群當中，也絕對不敢開口說這話。

陳大剛想聽從王霽所言，但聽到這話后也顧不得東西放沒放下了，當即抬頭就朝聲音傳來的地方怒瞪而去：“誰！誰敢說某家小郎不孝！敢不敢站出來！”

“你們知道什么……”

“夠了?！蓖蹯V開口將之打斷：“陳大，去敲門！”

且不說本就沒什么必要去爭這一時之氣，就是有，那也不是跟這樣的人爭。

狗咬人，人以同樣的方式咬回去雖然解氣，但也確實太過掉份。

而且更重要的是……既然他的前路只有登上政壇這一條路，那處理某些事情的方式就必然要有所改變。

名，他要。利，他也要。

陳大當即閉嘴，雖然臉上依舊不忿，但卻還是聽了王霽的話，放下肩頭扛著的擔子，咬牙走到王氏老宅門前伸手敲了起來。

隨著他的舉動，王霽則是輕輕點頭，而后側臉往先前那聲音響起的方向一瞥。

剛剛是誰開口的……講真，現在確實看不出來，但這也不重要了，畢竟也僅僅只是他現在看不出來了，別人看不看得出來可不好說。

【嘎吱……】

就在此時，王氏老宅大門緩緩打開，內里一直跟著王安石的那個老仆探頭出來。

“誰呀？”

當著他略顯渾濁的老眼，王霽緊趕了幾步上前，隨即長身半禮：“李伯，是某，某來給叔翁送點前些日子家里整備的吃食?！?

面前這老仆很久之前就已經跟著王安石了，說起來也算半個王家人了。

“大郎君？”

看清楚面前站著的人是王霽后，李伯的臉就笑得起了許多褶子，一邊趕忙開門一邊開口寒暄道：“你可算是又回來了，夫人先前都還在阿郎面前說你呢……”

王霽笑道：“這不是正好么？某還給叔母帶了酥餅過來?！?

一面寒暄，他就隨著李伯進了老宅，身后陳大挑著擔子趕緊跟上。

不過在關上老宅大門大門前，他轉頭惡狠狠地瞪了眼外面那些已經變得跟鵪鶉似的閑漢。

他們敢沖著王霽叫囂，更多還是因為王霽已經分家分出去了，而且還尚未在朝廷任職。

可若是換成王安石，情況那就大不相同了。

雖然眼下王安石還是處于辭官守孝的狀態，但誰不知道去年剛剛登基的那位官家已經接連兩次征召王安石回京了？

雖然王安石已經將這兩次征召接連推辭了，但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官家肯定不會就此作罷。

所以別說是面對王安石了，就是李伯，這些閑漢都不敢直視于他。

隨著王氏老宅關上，街邊閑漢當中就有聲音響了起來。

“這王霽……呸！不對！王小郎跟王公的關系……怎么好像并不如傳言所說??！”

……

此時，王氏老宅內。

雖然王霽對于老宅的熟悉程度并不下于李伯，但他畢竟也已經是在父親那一輩就已經分家出去了，所以從進老宅起，他就一直跟在李伯身側走著。

“大郎君，你這是又帶了什么東西過來??？”

李伯一邊帶路，一邊打量了眼陳大跳著的擔子，臉上笑意依舊未曾散去：“早些時候你送過來的吃食可都還沒吃完呢！”

“跟以往一樣，都是一些佐飯的東西?！蓖蹯V隨口一答，然后就開口笑道：“李伯，午飯某就在三叔翁這邊吃了，還要麻煩你去看著準備，就從某剛帶來的那些東西里面隨便挑幾樣出來收拾收拾，用小碟子裝上……”

“對了，里面那條腌好的彘腿，去掉皮之后片成小片，就這樣用來佐粥、佐茶再好不過了。”

李伯聽得很認真，直到王霽說完，他就豎起了拇指：“大郎君，在吃食上，恐怕蘇子瞻都遠不如你?！?

王霽啞然失笑，隨即輕輕搖頭：“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罷了?！?

李伯這話倒也不是刻意找茬，純粹就是跟著王安石久了，太過實誠，不敢亂夸王霽在文學造詣方面能勝過蘇軾，轉而在另一方面讓王霽勝過蘇軾罷了。

這也就是王霽了，若是換一個心眼小些的、不熟悉的，恐怕李伯這一句話就已經得罪人了。

但轉念一想，王霽就笑了。

得罪人了又如何？別說是李伯了，那些已經該得罪的，王安石早就已經得罪了，如今還能同他來往的，全部都是一些關系不錯的友人。

雖然其中也有不少人注定是要隨著王安石的發跡而離開或者轉為政敵的，但就眼下而言，這些能夠同王安石往來的人，顯然是不會被李伯這樣區區一句話而得罪的。

因為，王安石那張嘴里可沒少說在外人看來更過分的話。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李伯念叨著重復了一遍王霽所言，而后就再度給他豎起了大拇指：“大郎君說得是！人活著也就這么幾十年，能吃好點自然是要吃好點的?！?

王霽也是輕輕點頭，雖然各有各的說法，但他的意思跟李伯也差不多，雖然‘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這句話的原意并非他表達的那種就是了。

三人一路走著，很快就進了老宅后院。

而李伯也隨之壓低聲音，停下了腳步。

“大郎君，阿郎就在涼亭那邊看書，某就不過去了，你自己過去吧，某就帶著陳大去準備吃食了……”

王霽點頭：“好！”而后轉頭沖陳大點頭示意，讓他跟著李伯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