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優待士大夫。

王霽從來都不認為這一條刻入趙氏皇族祖訓當中的基本國策有什么錯，當然，或許也有他自己也是士大夫階層其中一員的原因在內。

但更多的還是因為在趙匡胤代周立宋之前，那個由驕兵悍將一手締造的華夏有史以來的至暗時刻。

每每回憶起史書上那寥寥幾筆，他都會由衷地感到幾分慶幸。

寧做太平犬，不為亂世人。

若是穿越到那個時代，恐怕自己抹了脖子都遠比活著要好。

但……

或許是那些繼承了皇位的人，始終沒有人去真正見識過百姓之家究竟是個什么樣子，所以他們便理所當然地認為，那些所謂的士大夫便足以代表天下百姓。

于是，這一條國策在趙匡胤、趙匡義兄弟二人后世子孫手上走得越發極端了。

畢竟都說‘北宋無有好皇帝’，從穿越之初，王霽就對那個依舊在位的仁宗趙禎心中有所芥蒂，但隨著時間漸進，對于大宋民間真實情況了解得越多，他也漸漸放下了芥蒂。

只能說，于國，大宋的官家并不好，但是于民……趙禎殯天之日，不僅汴梁，就連江寧府的百姓也自發披白三日。

從那一天起，王霽就知道了大宋官家在百姓們心中的地位，雖然依舊有不少地方的人在造反，但相對于更多的百姓來說，造反的人終究還是少數。

“郎君，某把驢車套好了！”

隨著陳大聲音在院中炸響，王霽就從屋內那個用以正衣冠的銅鏡前移開了目光，往院中看去。

銅鏡映照著他的側臉，那溫儒中夾雜著些許英氣的長相足以讓他在汴梁輕松收獲一大票女粉。

王家人的長相就沒有一個差的，只是王安石的生活習慣太過邋遢而已。

“東西可有備好？”

“海邊天氣陰晴難定，若是淋了雨可不好。”

其他人淋雨也就罷了，萬一趙仲針淋雨生病，那是要出大麻煩的！

“備好了，備好了！”陳大連連點頭：“郎君，某是按著以往去海邊游玩時候的樣式備好的……”

“不夠！”王霽微微搖頭：“去，再多備上兩份！”

這次又不是他一人去，還有趙仲針、王雱兩人，自然得多備一些。

說完王霽就略微一頓，而后再度開口：“再備上些米面，用小點的口袋裝好。”

雖說海邊漁民都講究一個靠海吃海，但他們又沒法像后世捕魚那般，所以大部分漁民都勉強在溫飽線上下吊著，日子自然也是好不到哪兒去。

救他們于水火當中的能力，王霽自認為他確實沒有，但偶爾前往海邊散心時對某一部分極其困難的人接濟一二，他還是做得的。

求的就是一個念頭通達，反正那么點米面所耗費的錢財于王霽而言完全不值一提。

陳大點頭：“郎君那你再等等，某這就去準備！”

說起來準備其實也沒有多麻煩，只是有些東西王霽家中備得不多，所以需要陳大外出采購。

故而也需要那么一點點時間。

只是陳大出門不久，王雱就跟趙仲針勾肩搭背地走了進來，王雱嘴里還略帶不滿地大呼小叫著：“大哥，怎的到了這會兒了都不見你出門啊？”

“這樣下去，等咱們到地方不得明后天了？”

江寧府終究不是最靠海的地方，若是不急著趕時間，路上花一兩天也屬正常。

王霽邁步走出屋子，在屋檐下站定：“急這一時作甚？”

“元澤，你難不成就打算這么空手走著去？”

“嘿嘿……”王雱很無恥地笑了：“這不是還有大哥你么？”而后他就從懷里掏了一封沒有密封的書信出來在半空中甩甩：“大哥，爹爹讓某交給你的……”

王霽順手接過，眉頭微抬：“你看過了？”

“沒有！！”

“沒有就好。”

在這種小事上，王雱這孩子的人品還是可以相信的。

隨著王霽將書信展開，王雱就帶著滿臉好奇開口詢問道：“大哥，爹爹他說什么？”

“……”

王霽無奈瞪了他一眼，這還看都沒來得及看呢！急什么？！

但王雱卻還是那一副死皮賴臉的樣子，完全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無奈，王霽只能收回目光仔細看起了書信。

畢竟不是寫給外人的，王安石也就只用了白話來寫，當然，言簡意賅依舊是那么言簡意賅，一張紙上，只寫了三五句話，把他想說的說完之后，下面就留了一大片空白出來。

意思也很簡單：注意安全，謹慎一些，小心一些，趙仲針不能出意外。

“大哥？”

王雱再度開口，打斷了王霽的思緒：“爹爹他說什么？”

下一刻，王霽帶著滿臉平靜抬頭，順手將書信重新疊好塞進了信封當中：“叔翁他說，你太過輕浮，做事情別指望你。”

“還有……注意安全。”說最后一句話時，他的目光就接連往趙仲針身上瞥了好幾下。

趙仲針也是識趣，見此當即抱手朝王氏老宅的方向虛行一禮，臉卻一直朝向著王霽：“元貞大哥，你放心，某記得了！”

王霽也不說話，只是伸手指向馬三，隔著老遠點了幾下。

既然有軍中宿衛在側，那就別只看不用。

反觀王雱，則已然是滿臉悲憤了，嘴里還小聲嘟囔著：“某怎么就輕浮了……”

如果說王霽一開始所言他還有所不信的話，那隨著‘注意安全’四個字從王霽嘴里出來，他就已經全部信了。

只是他卻沒注意到王霽默默將信封收入懷中的那個舉動。

對于借王安石之名稍微打擊一下王雱這件事，王霽是一點心理壓力都沒有，誰讓這小子腦子太過聰明呢？

聰明人什么都好，就是時常會偷懶避險，而且他自己都意識不到這個。

王雱自然不例外。

時常敲打一下他，對他有不小好處。

就在此時，先前離去采購東西的陳大就挑著擔子邁步進了院子，在看到王雱的時候，他就趕忙打起了招呼：“小的見過二郎君，還有這位……”他并不知道趙仲針叫什么，一時之間就愣在了原地。

趙仲針笑著開口：“叫某趙大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