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宇洋兀自思考，也沒妨礙把事情給嚴里長交代清楚，聽完他的話，嚴里長也沉思起來。

“對對對！嚴里長，我說的都是實話啊！”林玉江也顧不上許多了，下半身已經被按在長條板凳上，他只能雙手扒著地上石磚的縫隙，可憐巴巴地看向嚴里長的方向。

嚴里長想著，肖家人是不會幫著林玉江說話的，所以肖宇洋應該不至于撒謊，可這么一來，事情就變得更復雜了。

那第一撥砸店的小流氓，又是什么人派去的？

“把那些流氓也帶上來！”

嚴里長沒思考多長時間就做出了決定，大手一揮，林玉江免于一難，癱軟在板凳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等那幾個小流氓又被壓著來到公堂上，林玉江挨個看了一遍，然后果斷搖頭。

“嚴大人，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些人！”

“你，你胡說！”

他話音剛落，小流氓之一就大聲喊了起來。

“不是你在十八巷口找到兄弟們，給了我們一筆銀子，讓我們去砸林記的店嗎？怎么現在不承認了？嚴里長，他在說謊！”

回應這小流氓的話的，是嚴里長的一記驚堂木。

“放肆！本官讓你說話了嗎？”里長大人十分頭疼，這一個兩個的，是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啊！

小流氓一縮脖子，老老實實地閉嘴了。

“本官問你！林玉江是什么時候去找你們的？又是怎么說的？你原原本本地說上一遍！”

嚴里長調整了一下呼吸，因為肖宇洋的佐證，他更傾向于林玉江在這件事上沒有撒謊，那撒謊的人就是這幫小流氓了。

這些人都是常年混跡于市井的，油滑得很，對自己這衙門很是熟悉，光靠嚇唬和板子是什么都問不出來的。

因此，嚴里長悄無聲息地換了另一種方式，準備詐這小流氓一下。

小流氓看嚴里長的態度松動，也跟著松了口氣，張口極其利索地道，“里長大人，林玉江是今天早上來十八巷的，大約剛到卯時那會兒吧，他給了我們兄弟一人十文錢，讓我們等天一亮，就去把林記鬧事，最好把店面砸個稀巴爛，再把林老板拖到街上去羞辱一番，事成之后，他還許諾一人再給我們十文錢！”

“你，你胡說！”

風水輪流轉，這句話現在輪到林玉江喊了，他經過剛才的驚嚇，現在還腿軟著站不起來，只好靠在長條板凳上，伸手指著小流氓怒斥。

“卯時我還在王家，壓根就沒有去十八巷，更不可能和你說這些話！”

聽完了這些，林玉江也明白了，這是有人要害他啊！他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小流氓對上林玉江，則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態度。

“林玉江啊，你早上可是告訴我們，自己是王家的女婿，背后有人撐腰，林記又只有一個女老板，好鬧的很，我們兄弟肯定能順利脫身，我們才幫你的！”

他的言下之意便是，誰知道現在對簿公堂，我們就是一幫打手，可不會幫你擔責任！

話雖如此，可聽著小流氓忽然又把話頭往王家那邊扯了扯，林谷蘭眨了眨眼。

這小流氓補上的話有些太刻意了，仿佛生怕大家忘記了林玉江扯著王記的虎皮似的。

嚴里長的注意力已經又被吸引到王家的方向上去了。

“林玉江，你說你卯時還在王家，有誰能給你作證？”

卯時，差不多是林玉江和王老爺剛商量完計策的時間，林玉江張了張嘴，還是先扭頭看了王老爺一眼。

他會幫自己作證嗎？

一直假裝自己不存在的王老爺，終于抬起頭來，和林玉江對視了一下，目光非常平靜，平靜到讓林玉江毛骨悚然。

接著，王老爺移開視線，轉而看向嚴里長。

“卯時我們都在睡覺，并不知道林玉江當時在做什么。”

林玉江的身體晃了晃。

王老爺這話一出，就注定了王家沒人會給自己作證了。

“王老爺，飯不可以亂吃，話也不可以亂說，以您現在的身份，做的證明似乎很沒有效力吧？畢竟您應該很想讓林玉江承擔下所有的罪名，這樣整件事情就可以和王家一點兒關系都沒有了呢。”

公堂之上本是一片寂靜，林谷蘭卻忽然出言打斷了，她笑意盈盈地看著王老爺，一字一句地扎他的心。

王老爺平靜的許久的情緒，又重新波動起來，這是他不久之前剛和林谷蘭說過的話，沒想到這么快就被奉還了回來。

對上他惱怒的眼神，林谷蘭笑了笑，剛才你暗示我雇小流氓作偽證誣陷王家，現在我就直接明示嚴里長，你王山柱自己做偽證！

嚴里長的眼神恍惚了一瞬才歸于清明，王老爺和林玉江之間的事情太亂，他都已經忘了這里面還有林谷蘭的存在了！

而且林谷蘭說的很對，王老爺是最希望雇人行兇的這個罪名，落到林玉江一個人的身上去的，從這個角度來看，王老爺的話忽然就變得不能相信了。

嚴里長默默地長嘆一聲，視線在林玉江，王老爺，和剛被帶上來的小流氓三人中間轉來轉去，試圖看出到底是誰在說謊。

“嚴里長，老夫言盡于此，你若是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

王老爺此時忽然又開了口，他挺直了腰桿，看上去居然還有幾分寧死不屈的意味。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嚴里長瞠目結舌地看著王老爺忽然起范，這是什么意思？難道王老爺是覺得自己說上這么一段話，擺出這么一副大義凜然的姿態，就能搶先一步堵住別人的嘴，這樣一來，不管最后得到一個什么結果，都是不公正的？

“嘿！”嚴里長被這種無恥的邏輯和作法給氣到了，“王山柱，你故意給自己找不自在是吧？”

真相究竟如何，豈能讓他用語言裹挾？

這人想到倒是挺好，可惜卻犯了一個錯誤，就是覺得自己能永遠立于不敗之地。

如果他是受害者，被冤枉了當然可以這么說，可他現在是加害者啊。

加害者受到懲罰，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

想到這兒，嚴里長笑了一聲，背著手看向下方那個小流氓。

“你說的可是真話？”

小流氓明顯激靈了一下，不知道嚴里長怎么忽然又問到了自己頭上，有些慌張，“是，是啊大人，千真萬確！”

“誰能給你證明？”嚴里長忽然加重了聲音，“本官已經派人去十八巷問過了，卯時并沒有人看見林玉江和你們在那里！”

其實，就算沒有第一撥小流氓，林玉江和第二撥交易的時候，已經被肖宇洋親眼看見了，就算最后讓他背下這個罪名，那也完全不冤枉。

在王老爺忽然起范兒之前，嚴里長也是這么想過的，畢竟親手操作這件事的就是林玉江，可在王老爺說了那么一番話，把嚴里長架到左右為難的境地之后，嚴里長反悔了。

他就是要把這件事查得清清楚楚！王山柱這個老混賬，休想仗著自己有幾個臭錢，就妄圖影響最后的結果！

什么欲加之罪？他就要把所有罪名一條一條地攤開，把所有的事情一件一件地查清楚！

在里長的位置上坐了多少年，就被王家折磨無視了多少年的嚴里長，終于忍無可忍，積攢的恩怨一并爆發出來，咬死了每個細節不放。

小宇宙忽然默默爆發的嚴里長，并沒有大吼大叫，表現出特別激烈的情緒，可卻把那個小流氓嚇得哆嗦起來。

“那，那個時候天還沒亮，外面根本就沒人，否則的話，林玉江也不會挑這個時間來找我們啊！”

“也就是說，你和林玉江都不能證明卯時的時候自己在哪里是吧？”

嚴里長沒去管小流氓的長篇大論，扭頭又看了看林玉江。

“本官再給你們兩個最后一次機會！誰在撒謊？老老實實地交代！”

被點到的兩人同時一抖，卻都沒說話。

“好啊！好啊！”嚴里長怒極反笑，背著手大步從高臺上走下來，在兩人中間站定，不知道是巧合還是無意，正對著被無視了半天的王老爺。

“一個說在家，另一個說在十八巷，都說自己沒撒謊，那難道林玉江能變成兩個？”

冷冷地質問著，嚴里長停頓了片刻，見那兩人還是不說話，下定決心道，“既然這樣，那就都給本官用刑！本官倒要看看，你們的骨頭有多硬！”

這下子，剛才搬來的兩條長板凳齊齊派上了用場，官差們分成兩撥，一左一右地把林玉江和小流氓按倒，另外四個官差舉著板子走了進來，分別站在兩人的屁股后面。

林玉江今天和這條板凳簡直是難舍難分，再次被按上來，他感覺自己已經魂飛天外，扯著嗓子又開始嘶吼。

“嚴里長！我說的都是真話啊！卯時我真的在王家，我也不知道這流氓頭子為什么要誣陷我！”

那小流氓也慌，也跟著喊，“嚴里長，我說的也是真話！林玉江卯時就在十八巷！”

嚴里長充耳不聞，只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