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神的造物

“瑰廉斯？”我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喚醒，原本僵硬的身體開始有了一些活力。我起身觀察四周，周圍伸手不見五指?！肮辶梗俊蹦莻€聲音又在我耳旁響起。等等，這是母親的聲音?！澳赣H！”我站起身來，朝著聲音所在的方向跑去。

我將雙手擋在面前，以防著黑暗中不可見的危險。幸運的是，一路上空曠無比，即使我跑得飛快，也并沒有撞上什么障礙物。

“瑰廉斯，是你嗎？”聲音越來越近，我看到前方的地面被一道光束照亮著，母親正坐在那里，背對著我。她低下頭，身體隨著均勻的呼吸不斷起伏著。我辨認出她身上的衣裝，就是成人禮那天穿過的禮服?！肮辶?？”母親又一次發出呼喚，每一個字都令人覺得親切。

“母親？”我激動道，“您還活著！”母親并沒有理睬我，依舊坐在那里，我小跑過去，把手搭在她的肩上。

剎那間，母親突然將頭顱硬生生轉了過來，只見她的面容仍保持著臨死前被陽光照射所造成的殘缺模樣，她的半邊臉已經辨別不出形狀來。

“瑰廉斯！”母親撲了過來，將我壓在身下。她舉起手，又快速落下，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傳來，只見一把銀質匕首正直直地插在我的心臟處。匕首上雕刻著奇怪的紋路，其中竟蘊含著強大的太陽之力。

“不要……”我睜大眼睛，驚恐地看向“母親”，此時她的眼睛和嘴里正不斷迸發出猩紅的血光。

“你要害死我的女兒們！”“母親”此時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嘴里吐出，話語伴隨著紅色血光，仿佛想將我吞噬一般。

說罷，她開始尖叫起來，聲音如此刺耳，整個世界如同要崩塌一般。只見在黑暗中浮現出一只只巨大的眼睛，它們全部都在盯著我，眼中充斥著無盡的怨恨。

我感受著生命力不斷從身體里流出，臨死前我還是因為極大的恐懼而喊叫了出來。我奔潰了。

……

“不！”我從黑暗中坐起，意識到剛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罷了，可我的身體還是在不斷地戰栗著。顯然還沒有從這場可怕的夢魘中脫離出來。我咽了口唾沫，開始環顧起四周的環境。

我現在貌似是躺在古堡下的監牢之中，一個個房間被巖石墻壁分隔開來，厚重的鐵門背后掛著一幅幅帶血的刑具，訴說著當年的殘酷。監牢大廳前有一條走廊，而在走廊盡頭處有著一道銀質的門扉，區別于其他監牢的門，它顯得尤為孤獨，如此巨大，可能是為了某個特殊的人物而準備的。

大廳處處散落著灰塵和蜘蛛網，鐵門由于年久失修，早已失去了囚禁的作用，輕輕一推就能推開，看上去這個地方已經有幾百年沒有運作了。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聽說過在斯卡雷特古堡下深處有著一座吸血鬼監獄，只不過自從父王上位后，就再也沒有用過了，監獄具體的位置也鮮有人知，沒想到竟會藏在這大廳之下。

我嘗試著站起身來，卻發現胸口劇痛難忍，我向下看去，一根碩大的紅色尖刺貫穿了我的胸口，看上去應該是血月的碎片。肋骨已經外露，我吐出一口鮮血，又無力地倒了下去。我自始至終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竟然受了這么重的傷，雖然吸血鬼自愈能力很強，但是血月碎片好像有力量般一直在阻止著我的再生。

我躺在地上，喘著粗氣，目光望向我跌下來的空洞，遠遠看去，外面的世界依舊明亮，可陽光卻永遠灑不進這一深邃的坑洞之中。生機在這里并不存在。

“蕾米莉亞·斯卡雷特……”我的視線開始模糊起來，面前浮現出那名藍發少女的臉龐，“她總喜歡裝小大人，處處透露出一股知性的氣質，但是被揭穿時，她就會生氣地跺腳，瞬間又變回孩子一般?！蔽亦馈?

“芙蘭朵露·斯卡雷特……”藍發少女的臉龐轉變，變成了另一副金發少女的模樣，“她總愛玩，對一切都懷著好奇心，雖然有時候瘋瘋癲癲的，但還是改變不了這個孩子的可愛之處……”

“我的妹妹們??！”我流出了淚水，“我很抱歉將你們扯入了這一事故里面，我又搞砸了。而現在，我將葬身于這一無名之地了?！?

“瑰廉斯？”面前浮現出母親的臉龐，和夢中不同，此時的她看著我，面帶微笑，她又開始呼喚我的名字了。

“母親啊，對不起，我沒能聽您的話，很快我就會和您見面了，等到時候再來批評我吧?！蔽议]上了眼。

“瑰廉斯？瑰廉斯？”母親的聲音又開始響了起來。我睜開眼，這次聲音就離我不遠處，好像……好像就是在那道巨大銀質牢門的背后。

“是你嗎，母親？”我艱難地重新坐了起來，腦子里又重新浮現出噩夢中的情形。正要退縮時，我又想起了妹妹們的動人面龐。我明明答應母親要好好善待她們了啊！所以我絕對不能就這么死去??！

“去你的！”我下定決心，這一次不能再退縮了。我咬緊牙關，伸手握住紅色尖刺，慢慢地往外拔。我的手上青筋暴起，眼中布滿了血絲，這一刻，我感受到了比以往所以痛苦加起來還有過而不及的疼痛，鮮血從胸口噴涌而出。

“啊——”隨著一聲慘叫聲響起，尖刺終于從我胸口拔了出來，透過傷口，我能看見心臟正在空氣中不斷地跳動著。失去血刺的力量壓制，我的身體開始快速地恢復起來，血淋淋的傷口開始被填補。我倒在地上，冷汗浸濕了背頰，伴隨著冷汗流下的，還有我的淚水。歡喜，悲哀，憤怒，慚愧等情緒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來，我哭的像個淚人。

“瑰廉斯，過來吧！”母親的聲音再次從巨大牢門的背后傳來，我站起身來，擦干淚水并向牢門走去，不管是什么牛鬼蛇神，我都會去面對。

推開牢門，母親的呼喚聲戛然而止，這里空蕩蕩的，貌似并沒有母親的身影。

“看來是幻聽吧……”我松了口氣，正要往回走，卻突然間在門旁的角落里看到了什么。

那是一具尸體，確切地說，應該是一具女性吸血鬼的尸體。我蹲下身，她的面容……那居然和母親長得如此相似！不，不會認錯的，可為什么她會出現在這里？

正當我思索之時，我留意到一封信正安靜地躺在她身邊，我將其撿起，開始閱讀起來。信的內容如下：

親愛的瑰廉斯，

你還好嗎？

當你看到這一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死去500年了吧。而在之前的那些年里，你見到的都是你父王所制作的人偶而已。我知道最近發生了什么事，被親人背叛，妹妹們被抓走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吧。對不起，我沒能堅持下來保護你。我會向你講述這一切，請不要驚訝于真相。

你一定很疑惑，我為什么會知道這些年的事情。我是從至高天滿月誕生的吸血鬼，滿月帶給了我無數的能力，其中便包括了預知命運，只不過我操控這個能力的程度有限，卻沒能利用它阻止你父王的變態計劃。

你的父王，他是個狠毒的人，他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當年他為了娶我為妻，不惜將他的原妻殺死，他提著原妻的頭顱找到我，只為表達他對我愛慕的決心。請原諒我當時確實被他打動了，并不知道他是想通過滿月的力量而與太陽神對峙。滿月雖為黑夜中的主宰，但日月相生相克，終究不能實現混沌。

計劃失敗了，你的父王激怒了太陽神。那個惡魔在逃跑的時候拋棄了我的族人，讓他們誤入了太陽神的領地之中，自己卻悄悄潛入了進去，在趁亂時將太陽神的匕首偷到了手。

這個舉動使我的族人們盡數犧牲，我反抗過他，想為族人們復仇，卻被他那太陽神匕首所威脅。那把匕首無疑是吸血鬼的天敵，它可以將加強后的太陽氣息爆發出來，在一瞬間內殺死我們。他在你成人禮那天便是使用了這把匕首的效果。

在利用我失敗之后，他開始將矛頭轉向我的孩子，也就是你——我的瑰廉斯，在你出生的時候，他親自使用太陽神匕首，將你對世間陽光和水流等的免疫力吸收殆盡，并轉移到他的身上，使得他可以將太陽的氣息覆蓋在自己的外表，也就是變成你所看到的“太陽神”的模樣，在短時間內免疫陽光的照射。可是這樣并不能滿足他的野心，在那之后，他有了更瘋狂的計劃。

我十分害怕，卻在被迫之下與他又發生了關系。而在你200歲在血殿閉關的時候，我懷上了你的妹妹們，蕾米莉亞和芙蘭朵露。我擔心他又會對你的妹妹們下手，于是就將自己預知命運的能力告訴了他，而在那命運之中，但姆恩是不會成功的。

我的話語并沒有動搖你的父王，他不知道從哪里學來了秘法，以冒險家的名義偷偷在獵人協會中給斯卡雷特家族中數十個高等吸血鬼的頭顱掛上了懸賞，以此使自己的計劃不被家族長老們發現。

他偷偷地把那些吸血鬼的尸體帶入古堡外森林的地下室里，將他們嵌入墻里，在圓月之時收集他們的斯卡雷特血液精華，并煉制成丹藥威迫我吃下。

他說那些丹藥是讓我的女兒們擁有神的體質的藥引，而他會將她們轉化，變為自己的能量。

你的妹妹們出生了，我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她們與其他吸血鬼的不同。想必你也一定發現了，瑰廉斯，她們的脖子上根本沒有斯卡雷特吸血鬼專屬的印記，而芙蘭朵露的后背甚至從蝙蝠翅膀化成了掛著七色水晶的模樣。

這根本就是基因突變！在我意識到但姆恩又對我的孩子動了手腳之后，我不顧管家的阻攔，也不顧自己剛生育后的虛弱，抱著她們來到但姆恩面前對峙。

他并沒有在意我的咒罵，并命人控制住我，給我披上了一件黑袍。他不顧我的哭喊，抱著我的女兒們，將她們放在一張桌臺上。他從懷里掏出那柄太陽神匕首，使用了它。

巨大的光芒在房間內爆發出來，使我睜不開眼睛。光芒散去，房間內近十個吸血鬼手下全部在慘叫之中化成了一堆堆灰燼，而我的女兒們在桌臺上，身體冒著濃煙，不斷地哀嚎著。太陽神的力量雖然不能在一瞬間內奪去她們的生命，但是卻給她們帶來了極大的痛苦。我望著她們，心如刀絞。

但姆恩抱著我在耳朵道：“看吧，這不是基因突變，她們已經進化了，你不覺得這是神的造物嗎？呵呵呵。我會好好地使用她們的，謝謝你?！?

這天晚上，我潛入嬰兒室，帶著蕾米莉亞和芙蘭朵露逃出了斯卡雷特城堡。我知道在遙遠的極東之地，有著一個叫做幻想鄉的地方，那里被一個強大的妖怪所守護著。只要我將她們送去幻想鄉，但姆恩就絕對拿她們沒有辦法。

一路上，追殺從未停止，我的身體虛弱，通過透支滿月的力量，在最后一刻終于抵達了幻想鄉。在那里我見到了那個妖怪，她的名字叫做八云紫，與我想象的威嚴不同，她反倒是個和善之人。她仔細聽完了我的敘述，答應了我的請求，讓幻想鄉收留下你的妹妹們。這也使得我最終放下心來，而那時我的生命力快要消散殆盡，為了不讓她們記掛我，我離開了幻想鄉。

我被抓了回去，但姆恩將我打入了這座無人問津的地下監牢里，沒有食物，沒有水源，我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了。一天，他終于出現在我面前，身旁站著一個與我長相相同的人偶，我的生命之源全被吸走了。他跟我說他已經設下了一個巨大的棋局，而他將用這個充斥著我的生命氣息的人偶蒙騙我的兒子——也就是你，瑰廉斯，讓他親手將自己的妹妹從幻想鄉里帶出來，完成自己的計劃。

但姆恩在我的哀求聲中離開了，這座地牢終將成為我的葬身之地。

瑰廉斯，我不能保護你了，甚至連再見到你也成了奢求。請原諒我，我耗盡自己的一切也只能預見到你現在的狀況了，甚至支離破碎。我預見你會進入這里，發現我的遺骸，所以我在這將全部的真相告知與你，可我卻沒法預見你的命運了。

瑰廉斯，請你務必將你的妹妹們帶回來，不要再讓但姆恩禍害到任何人了！

現在的我，就只能寫這么多了。瑰廉斯，你是我們最后的希望，斯卡雷特家族的一切，全在你身上了。

我愛你，瑰廉斯。

你的母親

“母親……”我捏著信紙的手微微顫抖著，巨大的信息量仿佛要將我的世界觀顛覆過來一般。斯卡雷特家族的一切，原來都是個陰謀。過了許久，我終于緩了過來，臉頰上的每一滴淚水仿佛都在哀嚎一般，痛苦無比。

“她很愛你們，要不是因為心中的執念，她絕不可能在身體如此虛弱的狀態下活那么久?！币坏揽斩炊质煜さ呐晜鱽?，“你的母親直到現在，執念都沒能散去，這也是為什么你能聽見她的聲音并找到她?！?

我轉過頭去，八云紫站在我身后，她的手里依舊持著一柄陽傘，只不過在這昏暗的地牢里，傘并沒有撐開。

一股恨意沖上我的心頭，我全力斬出一道血刃。“你明知道的！你明知道我帶走蕾米芙蘭她們是一個陷阱，為什么不阻止我！為什么要讓我回去！”

八云紫輕描淡寫地擋下了我的攻擊，她依舊站在那里，微笑著?！叭缒闼?，我的職責是守護幻想鄉的秩序，我并沒有閑情去管理別人的家事，甚至連我現在站在這里和你對話，也只是出于我的興趣罷了?！彼^續說道，“你會帶走她們，也是你的命運吧?！?

聽完八云紫的話，我的恨意逐漸消退。“求你了，幫助我吧。我會給你我的一切！”我跪下，希望八云紫能出手相救。

“對不起，我已經回答過你了”八云紫說道，“幻想鄉因我而起，我也和幻想鄉融為一體，所以離開了幻想鄉，我的力量也會盡數消退，和一般的妖怪比起來也差不了多少?！?

“真的沒有辦法可以阻止他了嗎？”我暗暗道。

“去幻想鄉尋找力量吧，還記得與你交手的巫女嗎，她和那博麗大壯的感情并不深厚。只要你能獲得她的原諒，我想，她勢必會成為你的強力搭檔?！?

“就算這樣，我依舊不能擊破太陽神匕首的力量?！卑嗽谱系脑挷]有激起我的希望。

“太陽神匕首？你是說這個嗎？”八云紫疑惑道，并丟來一把匕首，“我在來的路上，偶然間發現了這個，覺得挺精美就收下了?！?

我接過匕首，匕首被我握在手心，不斷散發出熱量。我仔細觀察，發現，它的樣式竟然與我夢中那把刺入我胸口的匕首有些許相似。我回想起來在掉入監牢前使但姆恩踉蹌的那一擊，想必正是那一擊讓他在無心中掉落了太陽神匕首。我緊緊握住匕首，這也是命運的一環嗎。

八云紫此時已經打開隙間，隙間內隱約呈現出幻想鄉內的景象?！斑M去吧。”她微笑道，“希望你能掌控你的命運?！?

我跪了下來，與她道別。我重新披上風衣，大踏步邁入了隙間。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讓自己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