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動玻璃門打開，涼鞋的鞋跟踩在瓷磚地板上，發出咔噠咔噠的清響。

兩人結束意義不明的對話，看見我妻禮女邁著修長的白腿走過來。

“我的。”

“給。”

她連謝謝都不說，也不擔心吸管插進去是不是被人喝過了，直接接過杯子啜了兩口。

“給你挑的還行吧？”看著她吮吸抹茶的模樣，島村原強調說，“我怕你不喝便宜的，都是照最貴的買，是不是很體貼。”

我妻禮女仿佛沒聽見他在說話，含著吸管不清楚地說：“去二樓，先去買衣服。”

“去哪都行。”島村原倒是無所謂。

已經把耳機和手機收好的加藤櫻也沒有異議。

他和加藤櫻一起站起來，三人乘坐自動扶梯到了商場的第二層。

這里售賣的東西和第一層大差不差，無非就是男女裝、化妝品、鮮花、甜品、時尚雜貨之類的，除此之外就是一家女性內衣店。

他們走進一家用英文的花體字寫著“play”字樣的店里。

“歡迎光臨。”

一進店，身著黑色制服的銷售員便對三人展現出熟練的營業微笑。

“那個，我們自己看看就行。”島村原說。

“好的，有什么問題隨時叫我。”她點頭說完就離開。

這家店島村原剛剛了解過了，說是川久保玲旗下的一個支線。不過他連川久保玲是誰都不清楚。

至于商品的價格、品質？

能被我妻禮女看上的，肯定不會差到哪去。

而且他也不怎么關心這些，反倒更希望這里衣服的價格越貴越好，這樣能早點把那花一百萬円的懲罰給消掉。

思考事情的時候，他把我妻禮女交給他的信用卡握在手里來回翻轉，視線停留在反光的招牌上。

我妻禮女一進店就開始對著鐵架上的各種服飾不斷打量，加藤櫻則不怎么專心地在店里隨意逛了逛。

“島村同學。”

“我在。”

他走到我妻禮女旁邊：“怎么了？”

我妻禮女提起一件紅色的吊帶連衣裙，從上到下觀察一遍，又轉過頭看他：“這件怎么樣？”

“你問我啊？”對女性服飾搭配可以說很不了解的島村原思考了一秒，“我覺得還行。”

“還行？”

“我覺得吧！……”他焦急地努力思考下一句話的每一個字，“你穿肯定好看！”

“我又沒想對你怎么樣，”她蹙起美眉，“好好說。”

“好吧。”島村原重新審視這件裙子。

不算太短，裙邊如同荷葉一樣，一共有三層。

腰間有一個裝飾用的蝴蝶系帶，兩邊的吊帶是捆綁式的，然后整條裙子是高腰款，更多的就看不出了。

“挺好看的，”他說，“不過具體還是得穿上才看得出來吧。”

我妻禮女也沒把衣服掛回架子，直接對他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就這么想看我穿？”

“當然，你穿什么我都想看。”

“你敢撒謊？”

“真的！”

“那為什么電車上不盯著我看？”

島村原沒想到問題這么刁鉆。

“看了，看了，”他強迫自己笑出來，“只是你沒注意，我一直都在偷看你！”

“你說偷看我？”

“是這樣。”

“你是活膩了，還是眼珠子想被挖了？”

“那個……”

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你根本不想我好過是吧……島村原當然沒敢說回去，他苦笑加深。

不過我妻禮女看起來并沒有太生氣。

沒等島村原回答，她輕蔑地揚起嘴角笑了下，朝正在對著一個白色襯衫標簽仔細觀察、又和身邊的銷售小姐說話的加藤櫻望了一眼。

隨后輕哼一聲，什么也沒說便拿著連衣裙離開，往更衣室的方向走去。

“島村同學。”

這邊剛送走一個，還沒喘口氣的島村原，又聽見身后某個地方傳來加藤櫻的聲音。

“你又怎么了？”他有氣無力地轉過身。

加藤櫻拿著件純白色的連衣裙走過來。

不是荷葉邊的裙褶，也不是吊帶的款式，但看起來卻相當少女，泡泡袖十分可愛，是不適合穿到圖書館看書的那種類型。

“這件衣服怎么樣？”她把衣架提高了點，表情充滿困惑。

島村原看看裙子，又看看她，問：“好看是好看，不過你是會喜歡這么……嗯，輕飄飄的衣服的人嗎……”

硬要說的話，桐生涼子可能更適合這種風格的衣服，不過要論穿起來誰好看，島村原可以保證，那毫無疑問只會是加藤櫻。

“我沒說自己喜歡啊。”

“那你是要送給誰？”

“真虧你能想到這點。”她表情變成驚訝。

島村原無視她眼神中嘲諷的意思：“你不會要送給桐生吧？”

他說完，加藤櫻忽然抬起頭，專注地望著他的雙眸，直到盯得他有些難為情的別過頭。

“干嘛這么看著我？”

“和女孩子出來約會，提一個第三者的名字是不是不太好？”

這是約會嗎？這其實是戰爭吧……島村原想到某部內容是以約會壓制精靈力量的輕小說。

他撇撇嘴：“我們本來不就是三個人嗎……”

“那你非要提第四個人？”

“好吧，這點的確是我不好……”他道歉之后又覺得不對，“等等，我會出現在這里本來就是被你們害的吧！？我才不想要這個約會呢！！”

周圍有女性顧客瞄向他這里，然后又好笑似的對著同伴竊竊私語。

幾個單身的男性顧客則向他投來嫉妒的目光。

勾著食指擋在嘴巴前面的加藤櫻，也微微低頭笑出聲。

“難道這不是事實？”島村原還在爭辯，“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對不起。”加藤櫻又笑了兩秒才整理好表情。

她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一臉認真地對島村原說：“回到正題，這條裙子其實是送給你的。”

“……”島村原看看裙子又看看她，最后用手指著自己，“送給我？”

“是。”

“你在想什么啊，”島村原白她一眼，“像我這么帥的，真的沒有女裝的興趣。”

“阿拉，你已經想到穿女裝那一步了嗎？”加藤櫻又故作驚訝地用手戳著嘴唇。

“哈？”

“不過的確是個不錯的想法。”她認真考慮之后說。

島村原滿頭黑線看著她：“所以你開始是想說什么……”

店內正放著流行音樂，聲音不算太大，亮光之下，兩人對視一眼。

加藤櫻清了下嗓子：“你仔細看看。”

她把掛著連衣裙的衣架遞給島村原，島村原奇怪地伸手接過：“有什么好看的？”

“價格。”

他翻出領口的標簽：“三、三十萬？”

如果今天沒有站在這里，島村原絕對不會觸摸到這種價格的服飾，甚至想不到還有這么貴的衣服存在在這個世上。

他把衣架攥在手里，喜出望外地面朝加藤櫻，如同面對一起抗戰殺敵的十年戰友。

“這樣一來，別說一百萬了，再買很多件一樣的就可以把她錢全都花光了！”他忍不住笑意說，“你真壞啊，加藤。”

“倒不必用你那另類的方式來夸獎我，”加藤櫻說，“不過你要是想通過這個方式把錢花完，可能沒法做到，因為……”

說到這她抬起頭，視線從島村原的右邊肩膀上穿過，島村原也跟著這目光回過頭看去。

視野中，我妻禮女已經褪去一字露肩上衣、A字高腰牛仔裙，換上那身好看的紅色連衣裙，從更衣室的幕簾后面走出來。

“島村同學。”她聲音沒什么起伏地喊了一句，給人一種像是班主任在點名的錯覺。

被點名的島村原慢悠悠地走過去。

附近的銷售員小姐見她出來，立刻展現營業時雷厲風行的恭維速度圍上去。

結果我妻禮女不知道說了句什么，銷售員小姐又立馬點頭離開。

“島村。”

這次她聲音拖得更長，已經有點不耐煩的雛形。

“來了。”島村原無力地應道。

加藤櫻也跟在他身后走過來。

“怎么樣？”等他站到跟前，我妻禮女抱著被吊帶裙包裹住的胸口，用一種居高臨下的語氣問他。

島村原近距離打量她。

裙子比預想的要短一些，穿去學校肯定是違反校規了，但在外面穿著卻美得讓人挪不開雙眼。

不過島村原不是那種會被外表輕易迷惑的普通人，他只是故意說些贊美的話：

“非常好看！老實說，這衣服其實沒那么美，不過你穿出來的效果已經可以讓人忽略這點瑕疵了，你好看的不像話！”

“哦？”我妻禮女問他，“具體哪里好看，給我指出來。”

“呃。”

“你不會……”她忽然拽住島村原胸口的衣服，“是在糊弄我吧？”

島村原為難地后仰半個身體，解釋道：“沒糊弄你，是因為每個地方都太好看了，根本沒辦法拿一部分出來單獨說，所以才說不出來的。”

“真這樣？”

“我發誓！”

“信你一次。”

她彈開手，漾著微笑，得意地望向加藤櫻。

加藤櫻則呼出口氣，沒有和她爭論的半點意思，對著島村原說：“島村同學，麻煩把衣服拿去結一下賬。”

“沒問題。”他說完又轉向我妻禮女，“我妻同學……”

見對方眼神不對，他又馬上改口：“禮女，你也把衣服脫下來吧，我拿去結一下賬。”

我妻禮女盯著他手上的那件白色連衣裙：“你給加藤同學買的？”

他看了眼加藤櫻，在得到對方的眼神允許之后，點頭回答：“嗯。”

“也就是說，你想用你女朋友的銀行卡，給另一個女人買東西？”

“這……”島村原愣了下，“不是說這錢我怎么花都行嗎？我還以為你會說話算話……”

話沒說完，我妻禮女看向他的眼神開始不斷變化，從普通的恐怖到詭異的平靜，過度極為自然。

在島村原即將要承受不住這目光、臉色逐漸變得鐵青時，我妻禮女又突然大方地笑了。

“哈哈哈，島村同學，你這表情真有意思。”她把笑容殘留在嘴角，“我是你女朋友，怎么會說話不算話呢，你拿去花就行。”

驚訝于她態度轉變如此之快的島村原還沒回過神，我妻禮女已經將裙子上的價格標簽直接撕下來。

“拿著。”

“哦，好。”說實在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購買東西的操作。

三人到前臺處付款，收銀員竟然絲毫不奇怪地接過撕成一半的價簽，她在電腦里輸入價格匯總。

“您好，這里一共是五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円……非常抱歉，先生，”收銀員沒有接過島村原遞給她的銀行卡，略帶歉意地說，“今天店內的最高消費只有三十萬円，所以只能購買其中一件商品。”

店內的流行音樂聲突然放大了一些，有人在談論衣服的合身程度。

島村原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不是，姐姐，這個店有錢都不賺？開著玩嗎？”

被如此俊秀的少年稱作姐姐，估計還是這位收銀員小姐的第一次經歷，她臉一下子就串紅了：

“非，非常抱歉，這，這是我們店長剛剛提出的要求，如果可以，我也想直接買給您。”

“怎么會有這么亂來的店長？”島村原嘀咕，“腦子壞掉了嗎？”

如此一來，他還怎么把一百萬円直接在這花掉？

而且身后的我妻禮女還看熱鬧似的催促他：“這店怎么這樣啊。算了，沒辦法，島村同學你快決定吧，這兩件衣服只能買一件哦。”

絕對就是你搞的鬼吧……島村原偷偷怒視她一眼，然后兩只眼睛瞥向加藤櫻。

加藤櫻則用“你看，事情就會變成這樣”的表情和島村原對望，兩人進行快速的眼神交流：

‘那你的這件還要不要？’

‘我妻同學這樣威脅你，你還敢要？’

‘她太過分了，我要給她一點小小的男朋友震撼！’

‘算了吧，本來我也沒打算讓你買。’

‘真的不要？’

‘嗯。’

‘加藤，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美麗了，是因為對比產生美的關系嗎？’

她一臉嫌棄地別開視線。

“謝謝。”小聲對她說過之后，島村原又滿臉神氣地面向我妻禮女，“還用說嗎，禮女，你是我女朋友，我肯定是買你那件啊。”

我妻禮女語調上揚嗯了一聲，他根本不管，馬上對著前臺開口。

“收銀員小姐，這件紅色的連衣裙我要了，二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是吧？錢你隨便刷，里面再拿二十萬，不，三十萬，再拿三十萬給你當小費。”

他接著問，“這三十萬不算店內消費的，應該沒問題吧？”

“這……”收銀員小姐拿著銀行卡猶豫了一下。

身旁的加藤櫻像是聽見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難以掩蓋地輕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