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走廊恢復了幽暗和安靜。
林七靠在墻上,幸得這里只是禁閉室。
吃喝充足,只是不見天日。
與她而言,是不錯的獨處時光。
剛剛一直在凝神聽院長和金珉說話,已經把五感拋之腦后。
現在他們走了,心痛又開始隱隱傳來。
林七恢復了打坐的姿勢,她靜靜閉上眼睛讓自己的意識陷入空白。
緊閉著雙眼,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臉色蒼白得如同紙張一般。
她的呼吸緩慢而有節奏,仿佛在于世界共振一般。周圍一切變得虛無,只有她心中的痛苦在無聲吶喊。
怎么回事?按道理來說,體內的螨蟲已經徹底清除。
難道還留下后遺癥了?
她試圖用意志力控制自己的疼痛感,讓自己進入一種超然的狀態。
但越是控制,越是無法忽視。
每一次呼吸像是刀割一般,每一次心跳都帶來一陣陣鈍痛。
她感受到體內仿佛有無形的火焰在熊熊燃燒,每一寸肌膚都似乎被烙上了滾燙的鐵印,劇痛扭曲了她容顏。
呼吸開始得急促而不規則,仿佛胸腔里有千斤巨石在碾壓,令她難以呼吸。
那種無法形容的疼痛無處不在,像是一條毒蛇在她的血液中游走,每一次呼吸前行都帶來難以言喻的折磨。
她努力將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呼吸和身體的感覺上,試圖擺脫疼痛和不適的困擾。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思緒開始游離
腦海之中一道白光浮現,頓時識海變成白茫茫一片。
白茫茫一片中忽閃著許多舊時的情景。
林七看見了年幼的符吉蹲在一除草叢之中,湊近一看。
他不知為何狠狠摔了一跤,幼時的林七一邊嫌棄一邊摘了野草藥給他止血。
......
畫面轉到星河書院,下課的林七被符吉一頓盛情邀請,拉去街道上買東西吃。
“再也不來了,功課都沒時間做了!”
林七一臉抱怨但是又一邊開心地把糕點塞進嘴巴里。
......
張燈結彩,除夕至。
林七和符吉站在塔樓之上,看一場絢爛的煙火。
......
林七心中莫名充滿了快樂。
這些記憶的細節像決堤的洪水,在腦袋里面涌現。
片刻,林七意識到這些林林總總的畫面里,沒有金珉的身影。
但是這是什么意思呢?
林七心中的另一種清醒的意識問了這個問題。
忽然,畫面一轉。
只有一個黑色的畫面。
林七凝神仔細看清,發現這是一間關了燈的房間。
里面慢慢悠悠游走出來一絲金色的光線,那片光線細長而破碎。
仿佛下一秒眨眼便要消失。
她伸手要去抓。
畫面再次不斷變幻。
其中,有些畫面像是硬生生塞進去一般,顯得格格不入。
林七甚至來不及看清便消失了。
這些陌生的畫面令她恐懼。
她掙扎著睜開眼睛,氣喘吁吁。
林七拿起桌面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她長呼一口氣,發現經過一次漫長的坐定,那種疼痛已經消失了。
林七掏出藏在她身上的信,她心中默念。
信似乎有生命一般,黑色的墨水在紙上躍動,仿佛是一群小人在跳舞,隨著無聲的音樂訴說著古老的故事。
我是西南族人嗎?
林七問道。
紙上的墨水蹦蹦跳跳地圍成一堆,突然停住了,組成了一個奇奇怪怪的字符。那些墨水小人扎堆商量了片刻,又散開來跳了另外一只舞。
這才磕磕碰碰地組合成一個字。
[是。]
是?林七雖然做了心里準備,但看見這個答案時,依舊心中一緊。
我不明白......為什么?
這次,墨水小人不用商量,不用思考,痛痛快快排出了一行字。
[你的身世,是注定的。]
那到底是為什么呀?我好端端一個皇室,如何又是西南人,難道我的身世另有隱情?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你快點告訴我到底是什么情況吧!
[因為你的選擇。]
林七心中涌起一陣躁動不安。
[你無法逃避,但可以選擇如何面對。]
文字如寒風,盡是說些打發人的話。
指望這破紙有什么用!
林七氣憤地將信折疊起來,與先前相比折疊得更小更破舊。
......
少女從深不見底的洞口之中爬出,在她背后,黑色的長發凌亂纏了許多枯死的靈草。
她單手遮住眼睛,才不至于讓外面的日光刺了眼。
在清晨的陽光下,她皮膚越發顯得白皙細膩,如同晶瑩剔透的玉石般光滑。
林七脫下代表著皇室的長袍,只留下單薄的素裙。
這里已經是離了帝都,在帝都之外的荒野之地。
林七早就想到,她該是與那什么西南人有關系。‘
不然那蟲子也不會平白無故像是護著她似的。
雖說她根本不會制作什么蟲蠱,也不記得有曾經什么她是西南人的跡象。
但還是未雨綢繆先跑為敬。
一想到地牢里的各種逼供的刑具,她全身發麻。
縱使她真的是被安上了西南人的名號,也是無論如何也解不開那蟲蠱呀。
就算逃跑出來被全世界通緝,也總歸待宰牢籠里做一只待宰的羔羊來得好。
林七哼笑一聲。
心道:真會安慰自己。
林七拍走身上的灰,往帝都的反方向走去。
就這樣緊走慢走,離開帝都十里地之外。
城外幾十里方圓之外荒蕪人煙,四周零星住著些散戶,一路上歇腳的地方都沒有。
唯獨這荒野郊林之中,一座古院終日燃燈,看起來還有點人味。
晚上入了夜便不太安全。而且林七從離開帝都已經好幾個時辰了,想必沒過多久巫騎便會順著林七逃走的路線找過來。
當務之急。還是先躲進去再說。
林七敲了木門,里面卻并沒有人相迎。
許久,林七直接推門而入,映入眼前的是一方小院落。
院落四方隔著各種房間,中間露天的地擺了些煮食的炭火,三三兩兩幾人圍坐著。
好有雅致。
對于這座古院林七早有耳聞,雖然地處的方位奇葩,座落在這種鳥不拉屎前不著殿后不著廟的地方。
但是它祖傳的糕點聞名天下,不少人專程來此一嘗,就連皇家貴子也要出城來吃上一回。
“哇,這芝麻糕簡直太美味了!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這么好吃的糕點。”
一位年歲不大的青年男子從林七身旁而過,他身上的布衣有好幾處補丁,看來是一位常常風餐露宿的旅人。
“客官夸獎啦,芝麻糕是我們古院的特色之一,選用上等芝麻和精制糯米熬制而成,這頂上澆的是我們家秘制祖傳的桂花蜜,確實別有風味。”
店小二滿面笑容。
旅人眉頭舒展,甚是滿足。
“我剛才路過這里,聞到了香氣就忍不住進來嘗嘗。果然沒讓我失望!”
店小二的笑容更加的燦爛了:“客官,除了芝麻糕,我們還有山楂糕、草莓糕等多種口味,您都可以嘗嘗。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您呀多吃點。”
“口氣不小呀!前面便是帝都,帝都名貴的酒樓茶樓數不勝數,還能比不上你這沒招牌的店?”
旅人半好奇半譏諷。
沒想到店小二老實巴交點頭認真回應:“那當然。”
旅人嘴巴里嚼的芝麻糕極香,露出驚訝的表情:“這么說帝都的貴子們都會來這里住宿品嘗糕點了?”
店小二驕傲地點點頭。
“那是那是,這里的房都不夠了。”
“稀奇稀奇,人們勞累奔波要往帝都謀更好的生活去,沒想道帝都內的貴公子們卻要在這荒野之外宿著。”
旅人低估著。
店小二和旅人又說了片刻,小二正要離去。
“客官慢用吧,我先去......這位是....?姑娘你是要宿下嗎?”
店小二忽然看見了林七,叫住了她,他上下打量了她一會。
古院接待過不少風塵仆仆的旅人,他們大多行裝簡易,粗糙破損。
可是像眼前這位姑娘這么落魄不堪的,頭一回見。
“是的,勞煩給我開間房間吧。”
林七順口道,一時間還忘記了自己身無分文,被關進禁閉室前就被沒收了身上所有的符箓,頭上戴的水晶流蘇都摘下了。
而就在剛剛,林七把身上貴氣的衣袍也扔在了荒野之外。
現在,除了五腹六臟,身上也沒有值錢的了。
“好嘞,目前院內目前還有大的雅房,小的這就給你開一間。”
林七一聽,還是擺手拒絕了。
什么啞房聾房的,她沒錢。
“還是不用了,我只是進來尋人。”
林七看見了什么,便停止與店小二交談。
她進去走進院內,越往里走,人聲越熱鬧。
店小二有些奇怪地看著她,只見林七再也沒理他便跑開忙活去了。
......
古院內有好幾進,林七來到了吃飯的地方,張望了一圈便離開了。
那里人多嘈雜,熱鬧哄哄的。
林七離開沒走幾步就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她目光鎖定,攔住了一個短發女孩。
短發女孩被這突如其來的阻擋嚇了一跳,手上捧著的桃花酥差點就摔了。
“茉莉!”林七興奮地叫了一聲。
林七笑著。
沒想到她在這,剛剛好給她一頓找。
茉莉警惕地看著前方的林七。
她的黑色長發蓬亂地披散在肩上,額前掛著幾縷汗水濕潤的碎發。
混雜著灰塵,顯得十分凌亂。她的衣衫已經破爛不堪,布料上沾滿了泥土和灰塵。
手指間的指甲也已經變得臟兮兮的
“你誰呀?”茉莉皺起眉頭一頓回憶,印象之中她倆只見好像不認識。
“我。“林七指著自己的臉,“還記得嗎,大概一個月之前,我們帝都的粉面世家見過。”
林七見茉莉還是一臉茫然的模樣,繼續幫她回憶:“那時候你賣我一晚兩銀幣的牛肉面,然后你還.......哎!別跑啊!!”
然后你還帶我去雨巷了呢!!
沒等林七說完,茉莉便一溜煙要開跑。
可惜,茉莉體型比林七矮上半截,還比她消瘦許多。
林七一扒拉茉莉的后領子,就把茉莉翻到在后。
腳底下的木板發出咿呀的聲響,兩人摔成一片。
痛痛痛。
怎么這么倒霉。
“你跑什么呀!!我又不吃了你!”
林七痛苦地撫摸著膝蓋。
“你帶我去的雨巷,忘了?”
茉莉聽到雨巷這兩個字,腦筋一動,終于對林七有印象。
她盤起腿順勢撿起了掉在木地板上的桃花酥,一邊吃著一邊仔細琢磨著林七的大花臉道:“你怎么變成這副模樣?”
一向以貌取人的茉莉,看見她這樣子,自然是不認得。
“說來話長,總之是遇上了些變故。等空閑了,再慢慢和你說。”林七看著茉莉吃的津津有味,在茉莉瞪大的雙眼下也吃了起來。
這是什么表情?
“吃你一個桃花酥怎么了,反正你也是偷來的。”
茉莉聽林七這么一說,馬上站了起來。
她似乎在逃避什么話題。
“什么偷?你來這干什么?這里吃飯睡覺都要花錢,請問客官需要吃點什么呢?咱們古院的糕點是名聞天下,絕無僅有,想必你也是聽著這名號而來的。”
“我是專程來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