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一川佇立良久。
他面無表情地凝視樹下已無生機的軀體,眼眉低斂,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問春秋緩緩懸浮而起,停在蘇一川身邊熠熠生輝。
蘇一川伸手握住劍柄,劍尖游動,真氣以其為中心向外席卷而去,擾動桂林。
青芒掠過,轉瞬揮劍又轉瞬回鞘。
一氣呵成的玄妙氣機裹挾無數桂花飛來,將韓杰山的身體完全覆蓋淹沒在了樹下。
韓杰山可憐么?或許吧,但真正可憐的是慕容玉笛,而沾染百條性命的韓杰山同時也是該死之人。
與曾經死于他手的人們一同化作此地桂林的春泥,已是最好歸宿。
見蘇一川這番舉動,隔在不遠處的蕭溫與溫檸蔓兩人對視一眼,一同走了過來。
“他……死了?”蕭溫錯愕道。
“嗯。”
溫檸蔓松了口氣。
“還好小師弟成了自在境,不然我們三個肯定是有命來沒命回的,這剜心魔頭真不好對付。”
蘇一川捏了捏溫檸蔓滑溜臉頰,笑道:“我如果沒入自在境,師父也不會答應讓我們趟這渾水。”
壓根兒就沒聽蘇一川說話的溫檸蔓一把拍掉少年的狗爪子,反客為主捏在了蘇一川的腰間嫩肉上,咬牙道:“反了你了,敢對師姐動手。”
蘇一川哀嚎服軟。
玩笑間余光瞥見成堆積起的桂花,略微猶豫,蘇一川還是開口問道:“你們要不要聽聽韓杰山的事?”
兩人愣住。
溫檸蔓“咦”了一聲,道:“一個喜歡挖人心的魔頭,有什么好聽的。”
蕭溫沉吟一下,點頭道:“聽聽也行,反正下山無事免得無聊,一路邊走邊說吧,正好讓我看看韓杰山是如何走到今日這步的。”
三人順道下山,一路交談。
身后花葉偶爾飄落,山頂卻已是無人。
一直走到山腳下,蘇一川才將前因后果捋清楚,明明白白地說與了蕭溫二人聽。
“可惜了。”蕭溫輕搖自己那把紫檀香材質的字扇,輕輕嘆氣。
如玉扇墜跟著來回晃悠。
“本是多情之人,一時失足便給江湖帶來了這么一場無妄之災。”
溫檸蔓整理了一下鬢角略顯雜亂的發絲,惋惜道:“那個慕容家族的小姐姐好可憐啊,病痛纏身一輩子也沒離開過家,她的那些叔叔也太可恨了!”
蘇一川正欲接過話茬,抬頭一眼見著一道身影,于是停下腳步。
“怎么?”
蕭溫二人見狀有些疑惑,順其視線望去。
一個中年漢子身子輕微傾斜地立在山路中央,面容粗糙模樣老實,像是不久前還在田野間勞作的農戶。
與之氣質截然不同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其倚靠之物——一桿穩穩插在地里數寸的長槍。
整個長槍散發出一股煞氣逼人的霸道意味。
蕭溫二人如臨大敵,神情凝重。
蘇一川識別出眼前之人的身份。
“霸王槍,卓青河?”
卓青河不茍言笑的臉龐上出現一抹意外之色。
“你知道我?”
“師兄師姐,不必緊張。”蘇一川低聲說了句,上前幾步。
但蕭溫二人仍不敢放松警惕。
蘇一川拱手道:“久仰大名。”
“先前出手攔我劍招的前輩,便是您吧?我大致認得出那招是霸王定軍。”
聽聞蘇一川所說,溫檸蔓二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難不成這個氣勢逼人的中年漢子還是韓杰山的至交好友?
卓青河反而先問道:“韓杰山死了?”
蘇一川干脆點頭。
“死了。”
卓青河一把拔出霸王槍,一步一個腳印走至蘇一川身前。
“既然知道是我出手,你就不怕我此刻對你動手?”
蘇一川淡笑:“真要出手,便不會等到現在了,先前在山頂上韓杰山未死之時我就應該嘗到了霸王槍的苦頭。”
卓青山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蘇一川,突然唏噓道:“對如今的陽川江湖而言,你這個自在境可是真夠年輕的。”
蘇一川不以為意:“我見到的幾位江湖前輩也是這般說的,但我想他們都只是嘴上說說,早點晚點又如何?一個自在境而已。”
卓青河點點頭:“韓杰山有恩于我,按理說我確該出手助他,不說殺你,也總該將他帶走才是。”
“可是那老小子已存了死志,便怨不得我了。在這里攔住你們也只是想確認一下韓杰山的死活。”
卓青河轉動兩下霸王槍,隨意道:“得,恩情還不上了,也不用還了。
“以那老小子修煉的武功,走到這一步是必然的。我本意是想出手救他,先還了這份恩情,再待他傷勢痊愈,與他一決高低,若勝,便廢去他這一身邪功。”
“走了。”
卓青河準備拍拍屁股走人,突然又好像記起什么,折回到蘇一川跟前。
“你可知落梅劍林和太一閣為何將這爛攤子甩給了你們?”
蘇一川怔住。
“為何?”
卓青河神秘一笑。
“因為最近傳言里玄都觀失竊的浩然劍意帖,在江湖中現了蹤跡。”
蘇一川渾身一震,臉色頃刻劇變。
卓青河可不管蘇一川的反應,繼續說道:“這東西,放在玄都觀便是有主之物,落梅劍林等宗門自恃清高,不會去打主意,而尋常人雖然覬覦,卻也不得不自我掂量一二,莫不是真當宋重真是個一心研經修身的普通道士?可如今流入江湖之中,那便是無主之物了。”
“花落誰家可不好說,全憑各自本事。”
“若是有興趣,你們也可以去湊個熱鬧。”
說完,卓青河手持霸王槍幾步騰飛沒了蹤影。
“呼。”蘇一川平復情緒,感到事情有些麻煩。
“宋真人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