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酒堂位于城外，當戰事將起，這里就成為了一個非常不安全的地方。

堂中眾人，只用了短短兩分鐘時間，就全部撤離。

一路狂奔，朝著不遠處的宜倫城而去。

昌化軍指揮使張中的反應很快。

俚人尚未抵達，城內宋軍就已經開出，在城外擺開陣型。

正好和石堅等人錯身而過。

石堅腰間挎著刀，身后背著一把木弓箭簍，手中牽著石依依的小手，快步抵達城外。

宜倫城墻的高度是不足以讓人放心的，但這上千宋軍，至少是安全的保證。

張中穩穩踩著城墻，這讓他的身影顯得異常高大。

劉延壽就在張中旁邊，但這位縣令卻刻意站在了城墻之下的土地上，甚至都不到張中的膝蓋。

蘇軾氣喘吁吁，朝著兩人見禮。

“兩位大人，發生何事？”

張中淡淡開口。

“無他，俚人作亂耳。”

到得安全之處，總算是有時間去打量眼前俚人。

這些俚人，多赤腳，斷發紋身，身著黑青服飾。

即便是在山林之中，行動亦是非常迅捷，猶如猿猴蹦跳，給人如履平地之感。

以弓箭為主，手中多持石制武器，也有一部分持鐵兵器。

密密麻麻，猶如蝗蟲般蔓延而出，朝著宜倫城涌來。

張中身旁，站著幾名將官，此刻表情都頗為嚴肅。

“是生俚！他們怎會如此大規模出動？”

“這數量，至少在兩千人以上了！”

瓊州地勢中高周低，沿海地帶多為漢人居住，夾雜少數俚人，謂之熟俚。

黎母、五指兩座山脈居中，與漢人往來較少，謂之生俚。

生俚較熟俚更為兇殘。

張中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

“找符文來。”

片刻后，一名穿著大宋吏員服的俚人急匆匆來到，和張中耳語幾句，然后出城。

城上城下，無數雙眼睛看著符文舉著雙手，靠近外面的俚人軍隊。

蘇軾喃喃自語。

“想不到這南荒之地，竟然也有戰亂。”

石堅站在蘇軾身邊，表情平靜。

這些俚人數量雖多，但大宋在城中也有昌化軍800人。

這些昌化軍士兵手持兵器，身披皮甲，不少手中還有強弓勁弩，看起來并不像是會被俚人輕易打敗的樣子。

大宋還是有錢，就連這偏遠之地的廂軍，裝備都如此齊全。

視線中，俚人突然散開，隨后幾匹馬緩緩駛出。

馬是瓊州小馬，成年馬亦極矮，約四五尺高，即便是孩子也可輕易攀援而坐。

為首的馬上，側坐著一名年輕少女。

少女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頭戴一套華麗服飾，脖子上有一個巨大的銀質項圈，諸多銀飾自胸前領口垂下，一截白嫩藕臂裸露在外。

下身著黑色筒裙，露出光潔小腿，凈白的小腳丫上是一雙草鞋，頗為惹眼。

幾名俚人老者騎馬簇擁少女，更顯其身份尊貴。

符文和少女交流一番，表情有些難看，回返城外。

“大人，這是白沙黎峒的少主，她說她們洞的三伯公前幾日死在宜倫城中，這一次是來討個公道。”

“三伯公？”張中明顯一怔。

石堅突然開口。

“三伯公，意為‘衣白公’。指的是白衣道士，也就是峒里的道父，通常掌該峒的祭祀之事。”

張中臉色一變。

“如此重要之人，怎會死在宜倫城中？”

劉延壽突然想起什么，道：

“下官記得前幾日，有俚人老者和董必大人在城中發生沖突，董必一怒之下命隨從將老者殺之，其余俚人將老者尸體搶回逃走。莫非就是此人？”

眾人面面相覷，氣氛凝固。

張中咬牙切齒，忍不住拍了一下旁邊城垛。

“這董必，簡直混賬之極！”

符文苦笑道：

“大人，現在他們要求我們給個交待，怎么辦？”

張中陷入遲疑。

一名將官冷聲道：

“生俚來犯，乃是觸動王法，打回去便是。”

另外一名將官搖頭。

“生俚行動敏捷，雖能擊潰，卻不能盡殺之。若照往日之例，一旦和生俚結下私仇，這些生俚便會四處騷擾百姓襲擊道路，我等永無寧日矣。”

山脈是生俚最大的屏障。

打不過就退入山中，大宋官軍也只能徒呼奈何。

張中吐出一口氣，冷冷道：

“不能開戰。此事乃董必惹出來的，焉知不是董必等著開戰使昌化軍損失，然后嫁禍我等？”

“若是能化解此事，才是最好的。”

說著，張中將期待的目光投向符文。

符文乃是熟俚，又是昌化軍小吏，正是最適合的人選。

符文臉色一白，拱手道：

“下吏盡量一試。”

符文再度動身，前往俚人一方。

這一次雙方交流的時間，比上一次又長了許多。

良久，符文表情沮喪，走了回來。

“張大人，那小娘母說了，若是想要平息此事，須給一百石糧食和布匹，再派出一名三伯公為三伯公安魂并入駐該峒，才算結束。”

張中楞了一下，下意識道：

“三伯公去哪找？”

符文搖頭道：

“這白沙峒，乃是諸峒之中最為兇殘的存在，相傳乃是俚峒中最擅長巫蠱之術者。即便是有道士，也不敢輕易進入其中。”

“更何況，本縣各地的三伯公各有村莊祭祀，往往父死子繼，如何能輕易離開呢？”

張中默然片刻，道：

“那就是只能打了？”

符文沉默不語。

突然，一個聲音開口。

“若僅僅是安魂，石某應可一試。”

眾人順著聲音看去，發現話從石堅口中說出，臉上都是驚訝表情。

蘇軾忍不住道：

“小友，不可沖動啊。”

劉延壽也道：

“俚人兇殘，不通王化，小友不可以身犯險。”

石堅笑了笑，看向張中。

“大人，可愿意相信學生？”

張中盯著石堅，表情遲疑。

片刻后，張中緩緩點頭。

“好，其余物資本官自會準備，就拜托小友了。”

石堅見張中同意，摸了摸石依依的小腦袋。

“阿儂等一下，在這里和王阿婆玩一會，哥哥去一下就回來。”

石依依有些害怕的抓住了石堅的衣服。

“哥哥去干嘛？”

石堅笑了笑，眼睛眨動一下。

“去交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