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居默停下了腳步，轉過頭打量著邵志輝。

李居默有些驚訝邵志輝會詢問這件事。

“沒錯，我只是想幫驚聞劇院撇清關系，以此交換更有利的采訪資源。”他坦白答道，但是沒有提及那封神秘的信件。

邵志輝抬起頭，李居默記憶中那張意氣風發的臉和颯爽笑容，此時已經被眼底的疲憊和喜怒不形的城府所代替。

“我勸你不要再調查那件事了，那個女孩的失蹤并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

邵志輝轉過頭，他欲言又止的神情里有一種難以言訴的怪誕感，讓李居默覺得自己像是在被審視一般，十分不舒服。

“為什么？”李居默皺起了眉頭，他的疤痕也隨著他的表情改變了形狀，像一只掙扎的蚯蚓。

“因為那件事并不能被定論為一件簡單的失蹤案。

你已經去了文化園，應該已經了解到和這件事情有關的消息都被白馬劇院封鎖的很徹底，甚至在他們內部都沒有人完全知情。”

“可這不是因為白馬劇團出現了內部貪污事件么？他們不想讓白馬劇團的名聲在這個節骨眼雪上加霜，畢竟他們要爭到開幕式的表演節目。”

李居默有些詫異邵志輝對白馬劇團的事情了解的如此詳細，轉念又想起邵志輝一直在做一檔刑偵節目，掌握的一手消息自然要比他多。

“貪污的事情是在失蹤事件發生之后才被爆出來的，比起傳的沸沸揚揚的副團長丑聞，失蹤案卻一直被嚴格保密，這是因為這件事情很容易讓人們到聯想二十多年前，在那片園區還是工廠基地的時候，曾經發過生過的那起轟動一時的連環兇殺案。”

邵志輝的聲音被凄厲的江風奮力掩蓋，灰暗的月亮被淺淺的黑云揉搓，映不進破碎的水面之中。

二十年前的兇案！

李居默猛地想起了當他詢問劉老頭有關宿舍的曾經死人的傳聞時，他那古怪的態度和嘴里嘟囔的那句“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

聯系到李佳鳶想要了解的「那起死亡事件的真相」，真相似乎指向了最糟糕的情況。

這時邵志輝突走到他面前，把手機遞給李居默。

李居默接過手機，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視頻，視角是從上至下，而畫面主體正是驚聞劇院的大門前的街道，李居默掃了一眼屏幕視頻的日期。

“這是失蹤案發生那天，驚聞劇院的監控視頻？”李居默有些詫異的說，他不明白邵志輝是怎么把這段視頻弄到手的。

邵志輝并沒有回答，而是示意他繼續看下去。

視頻里的時間是星期一中午12點31分，驚聞劇院門前除了正在打掃劇院臺階的保潔工人，幾乎沒有人停留，只有汽車從畫面中的十字路口處經過。

按照慣例驚聞劇院每周一并不對外開放，當天能進出驚聞劇院的只有預約彩排的演員，畫面上時間演員應該都在劇院中進行彩排，并沒有人進出。

直到時間來到12點37分時，一名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人，戴著一頂微微發藍的遮陽帽出現在畫面右下角的斑馬線上，她穿過斑馬線停在了驚聞劇院對面的那家電影院門前，并在電影院門前的小攤上買了一瓶水，之后才穿過馬路進入驚聞劇院。

女人進入劇院之后，畫面中都沒有再出現過其他人從正門進入劇院，直到監控視頻快結束時，才從畫面的左上角處緩慢走過來一個人，他在劇院門前停留片刻，想要拾臺階上的礦泉水瓶，卻遭到正在打掃臺階的保潔工驅趕，離開了畫面。

“視頻里剛才出現的女人，莫非就是…”

“沒錯，她就是白馬劇團那天失蹤的女演員”

李居默又仔細的看了一遍視頻，生怕漏掉什么重要線索。

“這和你剛才所說的連環兇殺案有什么關系？”

“我之前在臺里做過一檔和刑偵有關的科普節目，我曾經調查過那起二十年前的兇案，那起兇案里的所有女性受害者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身穿白色連衣裙，并且都是先在園區內神秘失蹤，尸體被發現時已是在千米之外的礦山之中。”

寒冷的夜風吹過李居默的臉頰，像是黑色攏過一層遮目的薄紗。

李居默想了一會，很認真的問道：

“你能搞到二十年前詳細的兇案資料么？”

邵志輝這次并沒有回答他，他走到車子旁從后備箱里取出一份文件，交給李居默。

李居默接過文件，只見扉頁寫著「驚聞劇團溯源系列影視企劃項目書」

“電視臺和驚聞劇院的合作不止獨家報道戲劇節開幕式這一項，他們準備合作拍攝一部有關驚聞劇團的紀錄片，這個項目是直接和驚聞劇團的團長簽署，優先級要比獨家報道高得多，而且劇院內的任何一名演員都必須配合你的采訪錄制。

我知道你之所以同意接手這次的戲劇節報道，無非是想深入驚聞劇院，調查葉施謀的失蹤，有了這個項目傍身，你就沒有任何阻攔。“

聽完邵志輝的話，李居默短暫的沉默了幾秒鐘，把那份文件交還給他：

“謝謝你，但我不想再和臺里有過多的合作，而且我現在的樣子，也不適合再做記者或是節目主持人了。”

邵志輝看著李居默眉頭那道有些猙獰的傷疤以及領口隱隱露出來瘢痕，沉默了半晌，他接過文件，低沉的說：

“我知道了，對不起。“

“沒事“李居默猶豫了一下，拍了拍邵志輝的肩膀。

江邊刮起了大風，觀景臺附近的禿柳搖晃的更烈了，光禿禿的樹枝像鞭子一樣抽打，發出“嗖嗖“的響聲。

不遠處陸續有小型客車從文化園的方向開過來，它們先后駛上一旁的跨江大橋，朝著燈火通明的市中心而去。

“我會幫你繼續關注白馬劇團的。至于資料，我只能盡力而為”離開觀景臺前，邵志輝許諾道。

“謝謝“李居默點了點頭。

李居默看著邵志輝走下臺階的背影，一時之間有些恍惚，這時，他的背上傳來了淡淡寒意。

他猛地回頭，只見一個熟悉的黑色身影正站在距離他最近的一條大橋懸索之上。

大風把黑衣人的衣角高高卷起，銀色的傘勾在他扶著高頂禮帽的胳膊上。

李居默感覺身邊的空氣正在加速流逝。

黑衣人這時松開手，高高的禮帽飛上夜空，然后他縱身一跳，無聲消失在漆黑的江水之中。

空氣從李居默的鼻子里均勻進出，江面隨著大風掀起陣陣波瀾，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

李居默深吸了口氣，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觀景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