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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烏……”

朦朦朧朧有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呼喚她的名字。

“嗯……川烏迷迷糊糊應(yīng)道。

“川烏……你睜眼看看我……”

那溫柔女子的聲音仿佛一陣盈滿花香的春風(fēng),聽得令她心醉。

川烏勉強將眼睛睜開一條細縫,滿眼的白光晃得她看不清女子的模樣。

“川烏……你痛嗎?”

那女子繼續(xù)道。

“不……”川烏喃喃。

“為所愛的一人獻出生命,是小愛。為所愛的眾人獻出生命,乃是大愛。”

“可這愚民,不值我愛!”川烏痛心道。

女子一身素衣,如出水芙蓉般神圣清麗。

緩步走到川烏面前,將手貼在她的額上。

女神微笑著牽起她血跡斑斑的手:

“東山境萬民錯怪金輪一族,金輪族人痛絕愚民,從此隱居世外,不愛世人。”

“今日天穹愛金輪一族,金輪族人卻親手將其射殺,自成愚民。”

“神女!神女降世了!是我們的金輪神女啊!”

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者率先呼喊,金輪全族紛紛跪倒在地虔誠敬拜。

女神引著她俯視拜倒的眾人:

“神因愛人而成為神,神就是萬物本身,今日你若拋棄所謂愚民,他日也將被萬民所棄……”

“可天穹并沒有拋棄任何一個,天穹的心是純粹的,卻是他心愛的族人辜負了他!”

川烏指著那倒在血泊中的尸身哭道。

“萬物都有因果,緣來如風(fēng),緣去亦如風(fēng)。你看到的死,或許未死,你看到的生,亦或許未生。”

女神說畢,緩緩扶起跪拜的眾人,青煙一般在眾人頭上盤旋一圈,一個個微笑著吻別活的人或死的人。

緩步回到那巨柱中間,直上青云,翩翩化在了那金色日光之中。

川烏如夢初醒,失魂落魄地看著四周狼藉。

“神愛世人……神愛世人……”

鞋襪早已被烈火燒去,川烏赤著腳,怔怔返回去,跪在天穹對面。

這便是你說的不求回報的偉大的愛么?

這便是“死”么?

像那兩條大鯉魚,幽幽地從從水草間穿過,在粼粼波光中消失在水里。

他也去了那水下宮殿似的極樂美好的的世界么?

天穹額上的金牙被褪下,露出一片潔凈寬闊的額頭來。

川烏抹了一把淚,將那金牙放進貼身的口袋里,伸手折了一朵半開的雛菊,輕輕別到他的耳畔。

他就像這漫山遍野的雛菊一般,帶著一片純潔而來,掛著一心赤誠而去。

川烏看了那花許久,伸手摸了摸花瓣,忽然決絕起身。

像他們初次踏入這金輪隱境一樣,只不過這次換小師尊伏在她窄窄的背上。

兩個小小的背影,在眾人的目送下,越走越遠,終于成了一個黑點,與郁郁青山融為一體……

金輪歷法一百七十三年,天色異變,蟒云橫空。

天雷動,颶風(fēng)生,地泉干涸,沉睡億年的風(fēng)妖突然現(xiàn)世。

同年,東山境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干旱。

起初并沒有人將這場大旱放在心上。

所有人都以為,那只是一場普通的伏旱,與過去的千千萬萬年的伏旱別無兩樣,待雨季來臨,困境自然迎刃而解。

可植被一日比一日稀疏,水源一日比一日珍貴,漫天黃風(fēng)將地皮剝了一層又一層。

大地裂開兩掌寬的罅隙,天晴得像水洗過一般,三月未見一絲云彩。

太陽白花花的炙烤著凡間萬物,草木干涸而死,大河河床裸露,白骨遍野,人食人,狗吃狗,百姓叫苦連天。

東山境數(shù)月之內(nèi)變成了人間煉獄,野獸不行,飛鳥繞道。

旸谷被踏出一條新路,路的盡頭是神女的居所。

東山百姓紛紛向金輪族祈求庇佑,神女百般無奈,閉門謝客。

并非神女心如磐石,原是金輪一族本職乃守護金烏,區(qū)區(qū)一場干旱,東山百姓竟要停止太陽東升西落。

金烏飛行乃關(guān)乎四境晝夜輪轉(zhuǎn)四時節(jié)令,若金烏停止飛行,西山萬頃糧食將顆粒無收,南山境毒蟲猖獗,北山境更有將有成千上萬民眾將死于饑寒。

以一境之幸運而損害八方生靈,女神雖同情東山百姓,卻難以從命,拒絕相助。

東山境向來是四境之中氣候最為穩(wěn)定之處,突然的干旱鬧得滿城風(fēng)雨,人人咒罵日光毒辣,殊不知大旱乃風(fēng)妖復(fù)蘇所致。

那邪物原就法力強盛,驟然出世必然要驚天動地。

所幸大戰(zhàn)之后,本是空中游走的東西,卻在地底壓了上億年,羽翼退化,法力大減。

只在境內(nèi)大惡不做,小亂不斷,不得安生。

金輪族本來并未將它放在眼里,混沌大戰(zhàn)后仍不時有逃逸的邪祟出來作亂,本是再稀松平常不過。

于是只按以往的規(guī)矩,派人出去征討,將其驅(qū)逐到邊境荒林自生自滅。

然而金輪族到底小瞧了那邪物的陰險狡詐。

風(fēng)妖不知用何手段蠱惑城中居民,竟得了金烏眼盲的秘密。

在荒林老巢修煉百年,法力大增,一路攻到旸谷山門。

戰(zhàn)火連天之時,金輪族方才醒悟放虎歸山縱它作惡,可惜為時已晚。

幾十年間,金輪一族先后與風(fēng)妖大戰(zhàn)百回,死傷無數(shù)。

族中男子為保護東山境萬民不受風(fēng)妖侵?jǐn)_,以血肉之軀作擋風(fēng)屏障,又加以金輪法器鎮(zhèn)壓,才終于將風(fēng)妖重傷驅(qū)逐出境。

然而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風(fēng)妖雖走,可干旱依舊。

老族長耗盡畢生心血,造出了不怕日照耐寒的種種作物。

神壇之上,彩風(fēng)陣陣,老族長喜極而泣,帶著族中一眾父母雙雙戰(zhàn)死的孤兒捧出耐旱作物,宣告喜訊之時卻被一黑衣男子持刀挾持。

原來是風(fēng)妖暗中作祟,擾亂民心,謠言金輪族不愿理會民眾訴求,乃是是存有謀反之心。

金輪族世代守護金烏,早已成為四境中最重要的角色。

金輪族人若控制了金烏,即是掌控了四境萬民的生死,東山境的干旱只是他們陰謀的開始,下一步便是一統(tǒng)四境。

若不將金輪滅族,日后等待他們的將是更大的災(zāi)難。

東山人民信以為真,風(fēng)妖又在一邊煽風(fēng)點火,不日便大舉攻入旸谷,慘絕人寰的戮神之戰(zhàn)載入東山境史冊。

金輪族中男子早已死在風(fēng)妖戰(zhàn)場,婦孺老幼難以抵擋猛烈攻勢,慘遭屠戮。

一時間旸谷之中積尸如山,血流成河,哀嚎動天,其悲慘壯烈難以描述。

金輪女神被逼無奈,當(dāng)中剖心挖肺獻與眾人,以死明鑒,金輪一脈方才得以幸存。

老族長兩個兒子雙雙于戰(zhàn)場,妻子兒媳不堪侮辱撞劍而亡,子孫后代無一不英勇無一不憤概,唯一的女兒又在他面前冤死。

舉目四顧,戰(zhàn)旗獵獵,家園殘破。

原本安寧富足的旸谷勝地一夜之間覆滅,世間再無金輪二字。

老族長心如死灰,帶著殘存的金輪族人離開旸谷造了那金輪隱境,從此憎恨世人,與世隔絕……

川烏看著光影中雜亂的背影和遍地尸身,驚得說不出話來。

定影銀珠光影漸落,依稀可見一持刀男子,擦了一把尖刀上滴下來的人血,緩緩回過頭來,雙目血紅——

“天穹!”

川烏周身發(fā)麻,呼吸都帶著顫抖,看見那張臉的瞬間驚叫出聲。

“是天穹的父親,當(dāng)年戮神之戰(zhàn)的領(lǐng)袖之一。”

“啊……”

川烏無力倒在地上,不敢相信這是金輪族的過去,更不敢相信這是天穹的過去。

“因果是跳不出的輪回,誰也沒辦法……”一邊的師尊輕聲安慰道。

“天穹與父親走失,本是父親帶他與其他首領(lǐng)商議,妄想乘勝追擊,將金輪滅族,沒想到天穹誤打誤撞走到金輪隱境,還被族長收養(yǎng)了。”陸吾道。

“陸吾神君!求您,求您救救天穹吧!”川烏跪在陸吾元神腳下,苦苦哀求,“天穹是為救我和師尊而死,我們不能連累無辜啊……”

“一切都是注定,天穹的父親逼死了女神,女神的死換來金輪族的生,金輪族又造成了天穹的死,而天穹之死又換來你二人的生,生生死死,這便是宿命,本君也無可奈何……”陸吾搖搖頭,嘆息道。

憶起那日,川烏背著師尊,心如刀絞,踉踉蹌蹌行了許久,竟又走到到那日捉魚的清溪邊。

天穹的音容笑貌還在眼前,那日捉到金鯉的笑聲仿佛還隨著溪水泠泠作響。

川烏終于走不動了,放下背上血肉模糊的小師尊,跪在那清溪邊痛哭一場。

白花花的太陽忽然遠忽然近,川烏正要背起師尊繼續(xù)尋找出路,忽然眼前一黑,直接昏死過去了。

燭龍當(dāng)日被那六陽精輪死死鎖住,元神無法脫體出竅,神力便一直被壓制著,他強用法術(shù),竟觸動了雪鬼射下的鎖靈釘,一時間心火灼燒,川烏遲遲不歸,便只能任人宰割。

溪水淙淙,燭龍身下滲出大片鮮血,緩緩流過青草,流過雛菊叢,汩汩注入了水中……

山神之血順著那溪水流遍整個金輪隱境,又注入地下暗流,甚至滲透了整個東山境。

那陸吾與燭龍本是一體分生,肉身雖死,那四散的元神碎片卻扔殘存著些許神識,沉睡多年,忽然感到山神血氣,竟又復(fù)蘇過來。

陸吾收了那定影銀珠,坐下來,啜了一口美酒。

“我這一瓣元神也即將化虛了,你二人要再遲些來,恐怕就趕不及了。”

“我一來這隱境便感受到你了,只是醞釀了許久,都感受不到具體的位置,你竟在這樂得逍遙。”燭龍笑道。

兩人對坐而談,竟絲毫不像是生死相隔多年不見的故友重逢,仍一如既往閑聊打趣。

幾億年不見,也沒有什么要緊的事,說的都是些無關(guān)痛癢之詞,仿佛昨日才一起下過棋飲過酒似的。

“睡了許久,精神氣倒是好得很!哈哈哈哈這幾日我向四處走走,這凡間變得我倒有些不認識了─早知道我四個就早早做了散仙,東西南北都給了你嘛。”陸吾又為燭龍斟了一杯。

“你還記得我那小徒蒼術(shù)吧?都是他的功勞!我早尋個地方該養(yǎng)老去嘍……”

從來面若冰山的山神燭龍,與陸吾對酌,竟屢屢開懷大笑,川烏從未見過如此和善如此風(fēng)趣幽默的師尊。

“喏,這小娃娃便是蒼術(shù)的徒兒。”

燭龍指了指窩窩囊囊在一邊抹眼淚的小姑娘。

“蒼術(shù)……竟也這么大了。”

陸吾忽然感嘆時光滄桑,眸里滿是落寞。

又道:

“叫你這小徒孫放心罷,凡人生死不過百年,轉(zhuǎn)瞬間的事情,不必太過掛心。”

對于與天地同生的燭龍與陸吾而言,凡世間短短幾十年幾百年,的確如一吐一息般短暫。

短暫得甚至可以忽略不計。

川烏失望地低著頭。

也許,像天穹這樣的凡人,甚至如她這樣幾千年幾萬年的小精靈,在俯瞰蒼生的師父、師尊眼里,也如螻蟻之命一般渺小而短暫。

她難過個什么勁兒呢。

天穹像一陣風(fēng)一樣吹來,短暫地陪伴她一瞬,又如一陣風(fēng)一般歸去。

天地間甚至連一個影子都沒有留下,仿佛從來不曾存在過這個人,也從來沒有發(fā)生過那些愉快或悲傷的事情。

人活著,到底為了什么呢?

川烏不知道大宇生出她這樣的精靈有什么意義。

這天地仿佛根本不需要她和天穹這樣的螻蟻,小事微不足道,大事無能為力。

川烏嘆了口氣,摸到了衣袋里的那只金牙。

金牙,紫竹,拂塵,她遇見一個人,總要帶走點什么東西似的。

即使天穹從這世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好歹還有一只金牙,這是他活過的證據(jù)。

她替他保留著這只金牙,她替他記得一切。

川烏靠在墻上,閉上眼睛,師尊與陸吾神君的談笑像隔著一層薄霧似的隱隱約約。

他們活萬億年的,從來不會把十天半個月當(dāng)做一件大事,一條生命的誕生與隕落,和吃飯喝水一樣尋常。

如果有一天她也像天穹一樣死了呢?他們會怎么說?

“蒼術(shù)那個徒弟死了”?還是“那個不知道叫什么的山精把小命丟了”?

或者,根本沒人在意她的死活。

她要變得非常非常強大,保護自己,保護愛她的人。

太陽照在東墻上,紅殷殷的,川烏隨著暮光睡去了。

睡夢中隱約感覺仿佛有一雙大手輕輕扶起了她的肩膀,將她抱到了臥榻上。

師尊吸收了陸吾的靈氣,已經(jīng)恢復(fù)了從前的高大威嚴(yán)模樣。

陸吾神君本就天賦異稟,后天又修得自愈之術(shù),原身如虎一般,卻長著狐尾,身軀雄壯,又有九條尾巴,偏生得一張俊俏郎君面。

若不是元神被魔龍打散了無法凝聚,區(qū)區(qū)風(fēng)妖,彈指間足以叫他灰飛煙滅。

燭龍之前被金輪族殘害之傷也基本痊愈,與風(fēng)妖打斗雖受了內(nèi)傷,卻也恢復(fù)的大半。

與故友攀談片刻,愈加神采奕奕,容光煥發(fā)。

正笑著,忽然瞟見角落里的笨蛋居然坐在地上睡著了。

他著實理解不了一個壽命長達幾萬年的精靈,為一個凡人哭哭啼啼什么。

那凡人雖救了他的性命,卻也是因果輪回之內(nèi)注定之事,他發(fā)自內(nèi)心感激這個叫“天穹”的山人,也惋惜他英年早逝,卻實在不能像川烏一般幾日哭哭啼啼茶飯無思。

他將他這小徒抱到了床上,又替她脫了雙履,蓋好被子。

這小山精雖然有些呆有些蠢,但確實有情有義,精神可嘉,蒼術(shù)費了些心血,倒也值得。

燭龍伸手,輕輕揩掉川烏眼角的淚,又給她將扒在唇邊的發(fā)絲掖在耳后。

正撥弄著,手卻被一把抱住了。

縮在被窩里的女孩像個沒蒸熟的小包子,臉色暗暗發(fā)青,原本飽滿的臉頰竟有些凹陷下去。

她什么都沒發(fā)覺出來,只單純地抱著這只溫暖的大手,將臉埋進去,像還在土里沒有靈識的那些日子感覺一樣。

燭龍感覺到她長長的柔軟的睫毛在他手心扎得癢癢,感覺到她柔軟的臉頰奇異的觸感。

燭龍呆呆看著這個為了救他傻到不要命的小山精,一時竟不忍將手收回來。

榻邊還有些余地,他便順勢倚著床頭坐下來,那張小臉愈加得寸進尺,竟一點一點蹭到了他懷里。

“沒羞沒臊……”

燭龍嘴上怪罪,唇角卻勾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怎么有一種當(dāng)?shù)说母杏X?

瞬間意識到了什么似的,臉色又突然凝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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