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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六陽精輪生死無解,神女幻影釋道愚民

川烏驚叫,不顧一切撲向火堆。

“你瘋了!”

天穹急忙拉住瘋狂的川烏。

“快叫你的族人住手!”

川烏頭也不回,刺啦一聲直接撕掉了天穹抓著了衣袖,決然撲進烈焰。

小師尊灰頭土臉,無力地耷拉著腦袋,氣若游絲。

衣衫到處都是斑斑血跡,手腳已經被勒出血,整個身體被牢牢綁在中間的鳥紋巨柱上,早已被濃煙熏的昏迷。

火舌仿佛惡鬼一般貪婪舔舐著周圍一切,撲面而來的熱浪仿佛要燒化萬物。

川烏恨自己,明知師尊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那鎖靈釘已嵌在師尊龍骨之中,那日她還執意叫師尊重回這軀體。

若不回去,師尊也不會被限制,更不會被這區區金輪族綁上火刑柱。

她就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廢物。

眼淚大顆落下來,也不顧被燒得生疼的肌膚,手忙腳亂急急為師尊解了綁。

抱起師尊剛要離開,卻被一股強大的吸力拽了趔趄。

定睛一看,師尊腳下竟還有四個巨大的金輪相互鉗著,齒輪交錯滾動。

師尊不動,那金輪還松些,師尊稍一挪動,那金輪便立馬收緊。

這法器有些蹊蹺!

川烏撿起一根木棍,想深入那齒輪別著。

可剛一靠近,一束強烈的金光迸射出來,川烏被打翻在地,木棍掉進齒輪間瞬間被磨碎。

大火熊熊,人聲嘈雜。

烈焰之外,天穹死死拽著一個長者裝扮的金輪族人,長跪不起。

“我當日便警告與你,若這小童形跡不端,我族人必不輕饒!”

暫代族長的金耀長老怒道,一把甩開了苦苦哀求的天穹。

“我三人日日同吃同住,若是邪祟我早就發覺了,怎會留他到今日!”天穹仍不肯放棄。

“這小童也許就是那日殺害族長的邪靈,天穹!你還沉迷不悟!”金耀長老痛心斥責。

“你若再橫加阻攔,今日便連你也燒了!你要做金輪族的敵人嗎?”

“我……”

天穹猶豫了,金輪族是他的家,是他唯一的歸宿,可川烏……

“你若還記得老族長對你的恩情,就去將那女妖殺了!”金耀長老遞來一只寒光畢露的匕首。

天穹咬唇看著那匕首,遲遲沒有伸手接。

“天穹,你還猶豫什么!”

長老痛心疾首道。

“他們不是邪物!這其中肯定有誤會!”

他不敢相信單純善良的川烏姐弟是長老口中的邪祟,她兩個是那么單純,那么與世無爭啊……

天穹痛苦抱頭,仍不愿面對長老口中的“事實”。

“我親眼所見,這小童周身散發黑氣,形跡可疑,又專挑了今夜眾人歡聚之時孤身一人在院中做法,他不是邪靈是什么!”

“她姐弟善良友愛,連溪中大鯉都不忍殺害,怎會是殺害族長的兇手!”

“天穹!人心叵測,他二人不過是偽裝良善暫時迷惑我們,好讓你我放松警惕!你一心包庇嫌犯,對得起金輪族人對你幾十年的養育之情么?”

“快去?。 必笆妆蝗搅耸掷铩?

天穹被長老一腳踹到柱前,耳邊充斥著族人對邪靈的咒罵。

金耀長老怒道:

“繼續潑酒,給我將這兩個邪物燒成灰燼!”

火光映天,川烏苦苦哀求無人理會,聲淚俱下,求告在憤怒中轉為謾罵,聲嘶力竭。

天穹怔怔的看著那火浪,大火的熱浪將川烏與小蟲扭曲,像那日隔著水波看見的她的笑容。

“天穹大哥!救救我們!”川烏痛苦求告。

他的拳頭攥緊了,他不相信川烏和小蟲會是殺害族長的邪靈,也不相信淳樸溫厚的金輪族人會這樣愚昧。

僅憑幾個人的見聞便能活活燒死兩個人,今日他也豁出去了,就賭這一把。

川烏立于高臺之上,濃煙滾滾中,只見那些天穹深愛著的、深信著的金輪族人一個個如兇神惡煞似的,恨不得將她二人撕碎。

濃煙不減,天穹眸里映出金紅的火光,熊熊燃燒著。

突然縱身一躍,撲向了那火中巨柱。

“你怎么來了!快下去,你會被燒死的!”

川烏連忙推搡來幫忙的天穹,烈火無情,他一介凡人之軀怎能經受得住如此高溫。

“我來救你!快走!”

天穹顧不得燒傷,生生用胳臂替川烏擋下了一個火球,嘶聲怒吼。

“走不了啊!”

川烏雖哭著,手里仍不懈用力,妄圖破壞那幾個巨大金輪。

“竟連六陽精輪都用上了!

天穹一看那金輪著實嚇一跳。

“我從前在秘卷上見過,這是金輪神女生前留下的法器,但凡有靈識的神仙靈物,幾乎無一能夠逃脫?!?

“那便是必死無疑了?”川烏帶著哭腔。

師尊本身殺不滅的,可神力卻能一次次遞減,直至枯竭。

幾位山神元神碎片尚未找齊,若師尊一再被害,恐怕未等兇神魔龍現世,師尊自己便先扛不住了。

“你說話啊——”

天穹猶猶豫豫,不敢繼續說下去。

“我很久之前聽老族長講過,要解開它,還需兩個輪盤做鑰匙,可神女死后那解鎖的金輪早已下落不明!”天穹說出了真相。

川烏腦子“轟”的一聲,難道今日是必死無疑了?

濃煙嗆得她眼淚直流,燭龍這般修為深厚的大神都受不住,何況她一個小精小怪,曬太陽久些,雨水少些便要死要活的,怎扛得住這烈火灼燒。

“沒有鑰匙,小蟲救不了,你也要被燒死了!”

眼看大火已燒到腳下,天穹拽著她胳膊,強硬道。

“不行!要死一起死,我絕不茍活!”川烏仍死死拽著師尊不肯松手。

天穹索性將她攔腰扛起,拼盡全力一躍而起,二人雙雙摔在地上。

川烏吃痛爬起,仍要去火中找師尊,金輪族人一擁而上,百十支長矛直逼她肺腑。

“不要動她!”

天穹拼命撲向川烏,將她從族人的挾制下搶出來。

慌亂間隨身攜帶的錦囊竟被撕裂,釵環頭飾,暗鏢靈草,五花八門的雜物從那只小口袋中散了一地,兩只缺了一角的金輪緩緩滾落出來。

這化物囊原是防風之物,本借與她幫忙分擔些法器行李。

那日在東山神邸尋找鳳尾針后竟順手連這金輪一并裝了進來。

“快走!”

天穹并不認得那錦囊是何寶物,只手忙腳亂扛起川烏沒命飛奔,可惜那些寶物盡落埋沒在了火場之中。

再說被綁在火柱上的燭龍,自從受了那鎖靈釘,身體一直未好,又開了創世之洞,被風妖偷襲全身靈脈大亂,斷頭崖底極寒,金輪烈火極熱,一冷一熱,竟引得靈力倒流,攻入心脈。

能使強者崩潰的,必然是從他自身而發的。

燭龍本以為此身必死,已做好靈肉剝離的準備,忽然天降一個閃電,將他元神生生又逼了回去。

原本晴朗的夜空忽然雷聲大作,接著便是瓢潑大雨。

燭龍綁在柱上,里里外外被澆了個渾身濕透。

待那大火完全熄滅,天上竟又飄起鵝毛大雪來。

金輪族奈得了高溫,卻受不了嚴寒,一時間花草枯死,先前窮兇極惡的金輪族人們凍得面色發紫,只好暫時撤退。

鋪天的大雪里,一頭雪狼不知從何而來,狼嘴垂著鮮紅的涎水,湊近嗅了嗅燭龍,依偎著還未蘇醒的小身體,漸漸沒了呼吸……

川烏被拖到一處山洞,幾乎是發了瘋。

天穹也不惱,認她捶打也并不做聲,只默默承受著。

精力幾乎耗竭,川烏倒在石壁下,心如死灰。

“川烏,小蟲他……”天穹欲言又止。

川烏嗓子幾乎啞得說不出話來,靠在壁上不說話。

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師父也沒有教,腦海一團混沌。

更令她崩潰的是,自己崇拜的大山神,也并非想象中的無所不能。

燭龍此時的軟弱,令川烏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一個寬厚的胸膛貼過來,天穹笨拙地送來一個擁抱。

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煙塵繚亂,疲憊的金輪族人經過一夜戰斗,還在沉沉酣睡。

金輪族的秘卷曾經有過記載,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以神女的怒火煉就七七四十九日,鑄就六陽精輪,一把鑰匙在神女手里,一把鑰匙給了金輪族人。

神女消失后,鑰匙也跟著失蹤了,只有金輪族人手中的一把,藏在密閣之中多年,從未面世。

“你確定是這里嗎?”

川烏踢開了腳下枯骨,戰戰兢兢跟著天穹。

“我小時候族長帶我來過的,肯定沒錯!”天穹下了決心,一定要護她姐弟周全,他決不能食言。

因為密閣隱蔽,幾乎無人打掃,更無燈光照亮,漆黑之中,二人繼續摸索著向前。

小師尊被捉,并不是天穹的過錯,他待她們已是極好,不能叫無辜的人來承受過錯。

川烏已經打算好了,天穹只是引路,竊取鑰匙由她親自動手,這樣便能將天穹撇干凈,后果由她一人承擔。

“就知道你們會來,叛徒!”

黑暗里甩出一巴掌,正正打在天穹臉上,二人心驚之際,四面升起火球,金耀長老由眾人簇擁,居高臨下。

“跪下!”

金耀長老厲聲呵斥,天穹目光炯炯,瞪著對面眾人,一瞬間又軟了下來,竟像馴服的家犬一般乖乖下跪。

這一幕川烏看在眼里,情理之中,卻是意料之外。

金耀長老干癟的胳膊舉起來,一根細長的手指指向川烏。

天穹低著頭,拽拽川烏的衣袖,小聲道:

“川烏,快跪下,我們一起求求長老!”

川烏捏緊了拳頭,狠心甩開天穹的手。

“把鑰匙交出來。”她的聲音冷靜得自己都有些陌生。

“妖女,拿下!”金耀長老下令,眾人正要動手,只見方才乖順的天穹忽然暴起,猛的將長老撲倒在地,口中同時大喊:

“鑰匙就在閣頂,快去!”

川烏也顧不得許多,使出渾身力氣,騰上閣頂,好容易攀到正中,卻只有一個結滿蛛網的空匣子。

“沒有??!”川烏摸了一把盒子里那圓形的痕跡,焦急呼告。

“怎么會!明明就在那里!”天穹不解。

“小子,還是太嫩了些?!苯鹨L老從地上爬起來,大手一揮:

“通通綁了!”

天穹后腦中了一悶棍,不省人事。

川烏被亂箭射下,強撐著爬到洞口,卻遠遠望見柱上風雪已停,柱下是大片的殷紅,自覺喉頭腥甜,一口鮮血噴出,也昏死過去了。

再醒來時,自己竟也被綁上了火柱,腳下是被燒黑了的木柴,一群金輪族人正在給什么東西剝皮。

“天狼星!”

川烏驚叫,綽綽人影中露出了似曾相識的雪狼,卻只有一個頭。

金耀長老圍著剛剖下的雪狼皮裙,正托著一個金輪欣賞。

天穹頭上凝著紫紅的血,被綁在對面的木柱上。

“天穹!”川烏再次大叫,卻無人理會。

只有一個披著頭發的小女孩聽到了她的叫喊。

“姐姐。”小女孩從土里挖出個什么東西,亮晃晃舉起來叫川烏看。

金輪!

怎么會在一個小孩手里!那金耀長老手上的是……

周圍小孩嬉笑打鬧,手里爭奪的都是錦囊里的法器,川烏忽然明白了一切。

神女,東山山神,守護的都是第一把鑰匙。陸吾神君替神女保管鑰匙,藏在只有山神才能打開的山神邸中,卻被她和防風翻了出來,又糊里糊涂帶在了身上。

“妹妹,過來呀,到姐姐這里來?!贝鹾逯切∨?。

小孩懵懵懂懂,正要踏上火柱臺,卻被一個女山人一把拽下,還挨了一巴掌:

“死孩子,她是妖女,會害人性命的!真晦氣!”

金輪被一把奪下,隨手扔在了一邊,山人罵罵咧咧,將小孩拎回家去。

天穹蘇醒,手腳麻木,動彈不得,金耀長老可就等著他醒呢。

“天穹?!苯鹨l話了,“嘖嘖,多善良的孩子。”

天穹轉過頭去不愿與金耀對視。

“你是被這個妖女蒙蔽了心智對不對?”金耀走到天穹跟前,硬生生將他頭掰過來,看著他。

“親手殺了她,你還是我們的天穹,竊取鑰匙的罪過,也一概既往不咎。”長老說的分外蠱惑人心,“你難道想成為金輪族的罪人嗎?為了一個外來人?”

天穹眼神直直的,中了邪似的一動不動。

長老滿意微笑,叫人解開他身上的繩子,順手拔出腰間的金刀,再次遞給天穹:

“再給你一次機會,殺了她?!?

“不要啊,天穹哥哥!”川烏企圖喚醒麻木的天穹,卻根本無濟于事。

天穹傀儡一般一步步逼近,川烏喊破喉嚨也喚不醒他。

─金刀落下,并沒有傳來想象中的疼痛。

身上卻是一松─天穹拿它割斷了繩子!

“你沒中邪?”川烏驚詫。

“快與我搏斗?!碧祚酚弥挥兴麄z能聽到的聲音快速說。

隨后便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朝川烏追來,川烏急忙躲閃,天穹步步相逼,川烏只好勉強接招。

二人纏斗,不覺已到金耀長老身邊,天穹突然瞪大雙眼,猛的朝川烏推了一把,竟回頭反撲到金耀身上。

“走??!”

天穹大呼,顧不得被擦得鮮血淋漓的手腳,慌忙奔去火柱臺,撿起被打落在地的另一個金輪。

輕輕回頭瞟了一眼再次被眾人脅持的川烏,縱身一躍跳進了炙烤著師尊的火中。

干柴在烈酒與火焰中噼啪作響,時間仿佛凝固了似的。

金輪族人看著他跳入火堆目瞪口呆,不約而同呆滯在原地。

他們顯然沒料到天穹這小子與這兩個邪物感情如此深厚,竟值得他為之去死?

還未等川烏從驚訝中緩過來,只聽通天一聲巨響。

一束金光刺破蒼穹,那鳥紋柱從中裂出一道寬縫,隨即破成萬千碎片飛濺四方。

逆著那刺目白光,天穹背著小師尊從烈焰中走來。

煙火彌漫,遠處集市的彩風與人群的歡呼顯得尤為諷刺。

天穹將軟綿綿的小師尊放在川烏面前,渾身是傷。

“說了保護你們,我天穹說到做─”

話未說完,一口黑血噴出,天穹眼睛瞪得如牛眼一般大。

川烏目瞪口呆,目光緩緩下移,十幾只木箭已射穿他的五臟六腑。

“天穹,你執意要庇護這兩個邪物,我等只能替族長除了你這叛徒,別怪我狠心……”

金耀長老放下弓箭,緩緩道。

血濺到川烏蒼白的臉上,天穹看著她絕望的目光,伸手擦了擦她的臉,跪倒在她懷中。

川烏顫抖著,將手伸到天穹唇上……探不到鼻息。

天穹死了。

川烏的眼淚還未流出眼眶便已經被燒干。

她只感覺從頭被澆了一盆冰水,比在崖底時冷一百倍,痛一萬倍。

“啊——!”

川烏左邊抱著天穹,右邊放著師尊,哭的撕心裂肺。

“你們這些無情無義的,不配做他的族人!”

川烏滿眼血絲,緩緩放下天穹的頭顱,拼盡全力抵著那些利箭長矛,痛苦嘶吼。

金輪族人用長矛將她挑起,一塊破布似的招搖在半空。

世間最遺憾之事莫過于“無能為力”四字。

師尊被困,她傾其所有不過只能與他陪葬。

天穹因她而死,她卻無法替他殺了那恩斷義絕的族人。

她恨自己的軟弱。

川烏眼前走馬燈似的看到了樹婆婆,看到了里原那條永遠澎湃的大河,看到藥王拔起她時皺著的眉頭。

又見無晏為她澆水,師傅同她講書,書室的地板被她擦的锃光瓦亮,流風殿前的花兒,還有前日捉到的兩條大鯉魚……

川烏感覺不到錐心刺骨的疼痛,她只覺得眼皮沉沉,耳邊疾風陣陣。

青綠色的血液順著長矛流到那金輪族人手上,嚇得那人急忙扔掉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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