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安聽到這個，一晃神，手上直接撞倒了茶杯，她急忙站起來，“荒唐！大人！”

她神色變得厲害，并沒有注意到自己脫口而出這句話時，謝玉昭眼里閃過的一絲受傷。

“為何不可？”謝玉昭垂眸，那一瞬間，身上的氣勢都變了。

“大人可還記得當時說要與我交朋友之時，說的那番話？”一晃眼也過了這么久了，只是才發現這個冬天還依舊沒有過完。

歲安盯著那燭火，忽然覺得這不是冬天太漫長，而是上天似乎給了另外一種警示，因為如今已經是二月了，本該是春暖花開，萬物復蘇的日子，卻還是偶爾會迎來漫天的大雪。

謝玉昭沉默不語，而后抬起眸子看著她，那一瞬間，歲安轟然一下，不知道可以說些什么，心臟也慌得厲害，他為什么要這樣看向自己？

歲安移開了眼神，謝玉昭終于出聲了：“記得，可是明淵也曾告訴過歲姑娘，君臣之儀，是一條鴻溝，明淵深得圣意，但也會成為心上的一把利刃。”

歲安聽到他這一番話，終究是有些泄氣了，“我只是一個孤兒。”

王公貴族娶親，不都是要門當戶對嗎？她雖貴為星主，執掌夜陰司，但在人間這樣的身份是不被承認的。

謝玉昭聽到她這一番話，倒是啞然失笑，“歲安也會分得清尊卑嗎？”

往日歲安行禮雖然挑不出毛病，卻也給人感覺不卑不亢，他知道這是鬼界的法則賦予她的性子，也就沒有多說什么，如今她擔心起這件事來，才覺得有幾分人間的真實。

“我怎么不會？”歲安聽著這句話，有些惱怒。

“歲姑娘可知道，如今的皇后，當年也只是一位代父從軍的平民。”

大唐朝里世家大族確實看重門當戶對，但也不乏尋常人家嫁入高門的人，只不過是要看如何取舍罷了，對于圣上而言，比起看到世家大族直接成為姻親，還不如讓更多的世家興起，削弱他們真正的實力。

謝玉昭將這些事情解釋清楚之后，輪到歲安沉默了，她停頓了一下，而后道：“所以，就算沒有我，大人也無法娶一位高門貴女？”

其實歲安不知道自己問出這句話來是為何，她覺得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就好像是中間斷了什么一樣，沒有任何的源頭。

“不。”謝玉昭輕笑，“若這輩子無法遇見心儀之人，我愿獨身立于天地之間，為圣上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這一番話，是在和她……表白？

總覺得今日匆匆進宮的謝玉昭有些不同，歲安算出謝玉昭的命數，可是她算不透，年少時她也想要算老僧人的命數，那時候她剛算及一些，就吐出血來。

老僧人說，歲安與他有師徒之緣，不可算，也不能算。

后來老僧人圓寂之時，就告訴過她，當她為星主時，若是算不出來，便是與她最為親近之人，不再有其他緣故。

她從遇到謝玉昭開始，便知道自己無法算出他的命數，就好像是自己無法算出時府那些人的命數一揚，因為都與她息息相關。

“圣上如此指婚，令尊令堂可知否？”

謝玉昭聽到這一問，便知歲安開始松口了，他眉眼舒展開來，“自及冠之日起，明淵便搬離了公主府，這些年來一直住在法司，父親母親并未問及太多。家中人雖多，但關系極為和睦。”

潛臺詞就是，你嫁過來，肯定是不和公婆住在一起的。

謝玉昭的家庭關系很復雜，雖然沒有分家，卻住的零散，比如謝玉昭的祖父母就是住在丞相府中，因為謝玉昭的祖父還未致仕；而謝玉昭的父親是大將軍，然而卻沒有住進將軍府，而是搬進了公主府去，當年還有一大批文官搖頭晃腦說——

大將軍在外上陣殺敵，勇猛無比，然而在內卻是個妻管嚴，真的是難當大任。

此話一出，不少文官家中鬧了矛盾，妻子們是羨慕公主能尋得這樣一位好郎君；而丈夫們卻是在罵大將軍耳根子如此之軟。

但謝玉昭的母親上就無婆媳矛盾，她膝下的孩子除了謝玉昭，都已經成親了，而且小輩也有不少。

歲安還是有些沉默。

“圣上的旨意，只是促成明淵說出這一番話的催化劑。”謝玉昭盯著歲安的發簪，他道：“僅僅只是因為明淵心悅于歲安。”

所以哪怕圣上沒有這個意思，他想，他也會尋個好時機說出來的。

圣上匆忙喚他入宮，其實也只是因為上天的警示，連做了三天的夢，都與那長華山有關。

已經死去的大王爺被綁著，喊他：“兄長，兄長，阿楚真的做錯了嗎？阿楚好熱啊！兄長，是有人陷害于我啊！兄長！”

圣上驚醒之后再入睡，又見到了先帝，他訓斥道：“元君，這件事做得不妥，為何不再細細盤查？”

圣上當初繼位，是名正言順的，大王爺因為是圣上的幼弟，圣上對其十分疼愛，后來大王爺入支旁系，也沒有說什么，直到后來大王爺的封地定了下來……

一切都變了，無數的證據指向了大王爺叛國，圣上雖是明君，卻也少不了多疑，便偷偷派出了數位巡查使調查。

然而巡查使接二連三被殺害，傳回來的消息便是大王爺與北越通敵，這件事圣上怎么可能不生氣？便派陳立去調查！

圣上不愿意相信陳立會背叛他，只因為陳立是圣上的亞夫，從小就看著他長大的，后來一直伴隨著他，從來都是戰戰兢兢，待大王爺出生，陳立還去照顧了一段時間，直至大王爺入支旁系。

對于陳立而言，大王爺是他的‘孫兒’都不為過，如何會親手殺害？

只是接連三天的夢，讓圣上不得不懷疑了，可就像是他過去說的那樣，那長華山乃是大唐山的龍脈之處，要是真‘轉讓’出去，先祖怕不得從棺材里跳起來罵他不肖子孫！

于是圣上才想了這么一招。

“我從不知身為妻子要做什么。”歲安聽完解釋之后，捫心自問一下，心動嗎？

這是自然的。

怎么可能會不心動呢？

從重生到成為老僧人的弟子，再到成為星主，每一次都不是她可以選擇的，這一次，她又是否有機會去選擇呢？

謝玉昭不明她的意思，有些茫然：“歲安嫁于我后，依舊是歲安啊。我希望做到最好，不就是因為想要庇護我的妻子，她可以自己做自己嗎？”

所以歲安要做什么？其實什么都不用做，做好她自己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