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老人家帶著丫丫離開之后，謝玉昭便問：“決定丫丫的路，對你會有什么傷害嗎？”

歲安沒有想到謝玉昭第一個關心的問題竟然是自己，她搖搖頭，“對我是沒什么問題，不過你們大唐朝又少一位山神了。”

前不久才說神仙式微，如今又更加少了，謝玉昭有些沉默。

“神仙其實也分很多種的，有一些山神，本就是天地孕育而生，有一些則是由人修煉而來的。所以總有一些人，盡管不是天生有佛緣、有道法之緣，但最終還是會走向這樣的路。”

這類人對于人世間萬物已經看得太過淡然了，或許還有不甘心，或許還有未完成的心愿，但是對于他們來說，在最后一刻，已經不重要了。

年少未得之物，終將困其一生。

他們知道，未來就算被彌補回來，而他們也不再是當初那個渴望的孩子了。

他們的選擇，會從愛一個具體的人，到愛抽象的人類。

另一邊，顧書玨換了一套衣服，就去給母親請安，大姐顧琴珍挽著母親在撒嬌，她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著，靜靜看著她們。

那漂亮且璀璨的眸子之中，眷戀和渴望已然消失，只剩下了如同死水一般的平靜，她乖巧且端正地坐在了椅子那里，端起著茶杯抿了兩口。

“阿娘，那繼光是真的很不錯的，就連爹爹都說，他若參加今年三月份的春闈，必定能獨占鰲頭！”

顧琴珍如今已二十了，早些年的時候定過親，就是姨母的二兒子，也是她的二表兄，只是……剛定親不久，就出意外了。

顧琴珍不喜歡顧書玨，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二表兄。

顧書玨不知道，二表兄出去，是為了給自己賣糖葫蘆，她只知道，世上再無林星君；而顧琴珍知道，所以那時候她指著顧書玨的鼻子就大罵：“克的二妹妹身子不好，如今又要克死君哥哥，顧書玨！你簡直就是掃把星！”

顧書玨低頭看著茶葉輕飄飄旋轉在茶湯里，碧波泛起，似乎帶著一股清香，她抬起頭，就看見了一位撐著油紙傘的姑娘，坐在她的對面，朝著她輕輕一笑。

是山神姐姐呀！

歲安如何都想不到，今早一看還未有道法之緣的人，如今卻生出了一道天眼。

她能夠看透這山川鳥木、日月星辰所帶來的精華，卻看不透人心，不過與她而言，一切皆空。

“母親，大姐，阿玨身子不太舒適，便先回去了。”在母女倆停下來的那一刻，顧書玨起身行禮，說完之后，便得到了冷淡地回復：“恩。”

顧書玨出來之后，就看著山神姐姐也跟著她出來了。

“你怎么一直在這里呀？”

一直到了一個隱秘的小角落，顧書玨才停下來，這兒是她的秘密基地，她出聲問道。

這一片地兒其實就是一個挖空的小山洞，附近都有雜草掩蓋，所以有些幽暗，于是山神就將油紙傘收了起來。

“你什么時候能看得見我的？”

“從姐姐摸我的頭開始吧。”顧書玨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而后甜甜一笑，“姐姐，你是神仙嗎？可以帶我離開嗎？”

山神肯定是沒有本事，她有些遲疑：“可這不是你的家嗎？這里還有你的家人呀！當了神仙，就……”

“山神姐姐，世間再無顧書玨了。”

顧書玨什么時候死了呢？

顧書玨自己都不知道，她想，這也許就是他們最希望的，她還缺一個機會，真正告別罷了。

“山神姐姐，你平時都會干什么呢？”顧書玨直接坐在了那石塊上，那一處特別干凈，想來也是經常有人坐的。

山神盤腿懸浮在空中，輕唔了一聲，而后道：“祁云山上有很多的樹仙，他們開了靈智，知道很多，會講很多故事；有時候風會帶來一些遠處的小伙伴，也許是花仙，偶爾還會有動物，里面有一些特別聰明，他們很有趣的。”

“祁云山太大了，但是人很少來，偶爾會出現在山腳，就是讓他們不入深處就好了。”

“那可真有趣啊，自由存在于天地之中。”顧書玨有些羨慕，她聽完之后，有些好奇：“那姐姐，你還有親人嗎？”

“我呀！我是前朝有人供奉出來的，他們在山林里建起了一座廟，祈求山里能給他們一個好的收成，所以我就出現了。”山神托住了下巴，“等你來接我的班，我就可以去天庭看看了，聽說那里可多神仙了。”

剛出了營帳的歲安忽然看向了天空，謝玉昭瞧著她的動作，也停在了原地。

“怎么了？”

一顆仙女星從天而降，迅速劃過星宿，而后白霧恒生，她微微一愣，在謝玉昭問出之后，呆呆回答：“祁云山的山神定了。”

“是有什么不同嗎？”謝玉昭直覺上，是覺得這種反應不對勁的。

“有，不過以她的能力，暫時還做不到，晚些回去的時候，送我去顧府一趟吧，我想去見見顧書玨。”歲安點出了那人，謝玉昭也不見多意外，顧家對顧書玨的態度，他看在眼里的。

“好。”

于是顧府當天下午就收到了一份特殊的帖子，只不過這個帖子先下給了顧書玨。

歲安踏入顧書玨院子的時候，就朝外看了一眼，發現那撐著油紙傘的姑娘對她柔柔一笑，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回應了她。

顧書玨見到了身著青衣的歲安，那一瞬間，她好像點醒了什么，起身行禮，“星主大人？”

聽到顧書玨稱呼的改變，歲安便知道她的選擇了，“你確定嗎？”

抿了抿唇，作為一個才十一歲的孩子，就決定與祁云山，同生共存。

“星主，人間于我而言，已然是一個符號了，我聽山神姐姐說，您可以助我，所以請您助我一臂之力，讓我與這連綿不斷的祁云山，命運共存吧。”顧書玨的語氣十分之堅定。

歲安看著她的臉，有些沉重地問道：“你會恨他們嗎？一旦選擇成為山神，那你就不再是人，如果對人族出手，那迎來的是灰飛煙滅。”

顧書玨聽到在這里，有些沉默，“星主，沒有了愛，就不會有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