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一些喜歡給人布道的知識分子相比，李格非有一個非常好的特質——嚴于律己寬以待人！

他自己可以不畏權貴寫出《洛陽名園記》，也可以冒著被貶職被迫害的風險拒絕章惇征召他參與搜羅舊黨黑材料的工作，但是他不會把自己的理想信念強加給別人。

所以，他才能教出李清照那樣一個女兒。

此刻，李格非雖對林夏的利己有一點點失望，但還是能理解和體諒林夏的難處。

他轉換話題，問道：“你剛剛說的那句冤家宜解不宜結，可有出處？”

額，您老知道愛吃烤雞翅膀的唐伯虎嗎？

林夏今天已經是第二次被問到這個問題，張口就說道：“我只隨口一說，卻無出處。”

“呵呵，是個好句！”李格非笑著夸了一句，又說道：“若是我大宋與鄰邦各國亦能有此等想法，方才是好事！”

呵，老丈人知識分子的幼稚病又犯了。

林夏暗自翻個白眼，說道：“李相公，恕小子說句不中聽的話。這冤家宜解只能是強者對弱者的恩賜，而不是弱者一廂情愿的奢望。就如同今日若非恁與陳知縣過問，那高押司是萬萬不可能與我和解的。”

“這……”李格非沉吟片刻，方才說道：“是這個道理。”

他接著又問：“德華，你對如今的新法是何看法？”

我去！老丈人這是考我來了。林夏本想答一句我不看，但覺得似乎是有些不莊重。

他想了一會兒才說道：“李相公，變法之事我本是全力支持，奈何此次家中遭遇令我有了些新的想法。只是這些想法尚未成型，還無法作答。”

李格非看了林夏一眼，見他不似說謊，便說道：“索性老夫要回章丘半月，那便等半月后再聽德華高論。”

林夏是真不愿去想這注定失敗的變法問題，但老丈人如此執著，他也只好答應下來。

又和李格非嘮了會兒家常，林夏才告辭離開張府。

齊州城自二十多年前曾鞏在此任知州時，大力整頓吏治和掃黑除惡后，治安一直維持的不錯。小偷小摸難免，但在城墻內外攔路搶劫的案子卻是很久沒發生過了。

當然，這主要也是得益于齊州城小人少的緣故，城內加城邊總共兩萬多點的常住人口，大家低頭不見抬頭見，誰搶誰？而且外面的壞人也不好往里混。

所以，林夏才敢深更半夜的獨自回家。

今晚的月光不錯，贏了五十兩銀子的林夏心情更好。

他在路上干脆唱起歌來：“紅塵多可笑，癡情最無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卻已無所擾，只想換得半世逍遙……”

《笑紅塵》是林夏前世最喜歡的一首歌，沒有之一！他國粵語兩個版本都會唱，甚至還可以用笛子吹奏。

林夏唱得正嗨，卻遠遠看到前面濼水河邊上站著一個女人。

我去！這不會是要跳河尋短見的吧？林夏一邊想著一邊加快了步伐。

果然，在他距離河邊還有三四十米遠的時候，那個女人“噗通”一聲跳入了河中。

“瑪德，有啥想不開的！”林夏罵了一句，飛快地向河邊沖去。

他的水性不錯，下水后費了一點時間便將女人給救上了岸。

女人還有呼吸，只是已經非常微弱。

林夏便開始給她做急救……

一番操作下來，女人的呼吸終于恢復正常，林夏這才有心情去打量女人長相、穿著。

咦，怎么是她？

林夏從衣服和身材上認出來，這個女人正是在東門瓦舍彈琴唱詞的樂工秦憶雪。

瑪德，她那張毀容的臉原來是故意畫出來的！

看著秦憶雪略有微瑕的美麗面容，林夏考慮是不是該再補個人工呼吸。

“咳咳……”

還沒等林夏有所行動，秦憶雪輕咳兩聲，睜開了眼睛。

“我……我死了沒有？”她似是在自問自答。

“當然沒有！有我山東及時雨在，怎么可能讓你死。”林夏湊到她眼前說道。

“啊！”秦憶雪被林夏嚇得驚叫一聲。

“大半夜你叫個屁啊！”林夏罵道。

“是你？林郎君。”秦憶雪這才認出林夏。

她是昨天才認識林夏，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為林夏并不像其他人一樣歧視那個毀容的她，還給了她許多打賞。

“呵呵，你認得我就好。”林夏在她身邊坐下，說道：“說說吧，有啥想不開。”

“不，不！你讓我死，讓我死！”秦憶雪激動地翻過身想往河邊爬。

林夏一把將她摁住，用力照著她的翹臀打了兩下，惡狠狠地說道：“你不要白費力氣，今天有我在，你肯定死不了！”

“哇……”秦憶雪趴在地上痛哭起來。

“哭吧，哭出來就好受了。”林夏輕聲說了一句，就不再管她。

他昨天向魏大爺打聽過秦憶雪的情況。她是齊州城內小商販家庭出身，父母死的早，六七歲時被她哥哥賣到了官妓營。十三歲那年剛出道就被當時州里的老通判看上，為其贖身納她為妾。

她現在這個名字是那個老通判取得，因為她長得像老通判死去的原配妻子叫什么雪的。

老通判娶了她后將其視若珍寶，非常寵愛。但可惜，那老通判一年前死了。

秦憶雪被老通判的續弦正妻虐待了一年，趕出了家門。她無處可去，只好在一月前回到齊州投奔她唯一的哥哥。

可她哥哥去年就因為慣偷被判了發配充軍，她不僅撲了個空，還不得不替她哥哥背上一筆高利貸……

秦憶雪哭了大約有一刻鐘才停了下來。

林夏問道：“是不是那些要債的逼你了？”

“嗯。”秦憶雪輕聲答道：“他們要我去做最下等的娼妓。”

最下等？

林夏在前世記憶里搜索了一下，馬上知曉是被關在小黑屋里，一次只要三五文錢，一天到晚幾乎不停在接客的那種暗娼。

艸！真是畜生。

林夏在心中罵了一句，忽然想起一事，說道；“不對啊！你這等貌身材完全可以賣到好一些的青樓啊。”

“他們沒有見過我的真面目。”

“怪不得，我便說那些人不可能如此不識貨。”林夏像個沒有人性的混蛋，又道：“你可以自己賣自己啊。嗯，雖說你臉上是有一道疤痕，但并不算太礙眼。你即使去不了濼源樓，去個稍差點的私妓館還是可以的。”

“我誓死不會出賣自己的身體！”秦憶雪決絕的道。

“真這么絕？”林夏忽然趴到她身邊，嬉皮笑臉問道：“那我買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