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婉清的反射弧似乎比一般人長很多，此刻被她用盡全身力氣緊緊擁抱著的江映川有種不真實的錯覺。

即便在醫院時已確認過女人對他是發自內心的擔憂，可畢竟過了這么久，他認為有必要聽暮婉清親自說出來。

男人站著沒動，亦未說話，就那么安靜地站著任由她抱著。暮婉清不知抱了多久，一直沒什么動靜，仿佛靠在他身上睡著了。江映川微微低頭湊到女人耳邊輕喚：“清兒，累了嗎？我帶你去臥室好不好？”

然，搭在肩頭的小腦袋輕輕蠕動下，鼻翼間噴灑出來的溫熱氣息悉數鉆進男人修長的脖頸，惹得男人不自覺倒抽一口涼氣，舔了舔粉唇呢喃：“不好，我就想這樣站著。”

不想松開，或許是不想讓江映川看到她那張淚流滿面的小臉。暮婉清固執起來，和男人不相上下。

但，他渾身都是塵土的味道，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于是開口誘哄：“那你陪我上去吧，滿身都是泥土，容我換身衣服再抱，好嗎？”

少頃，環顧在男人腰間的纖細雙臂稍稍松動，垂下眼眸，抽噠噠推他：“我去廚房煮點東西，你換好了再下來。”

隨后，背過臉去先一步進屋。江映川怔然，然后移步跟上，朝著背對著他的人說：“給我十五分鐘，別走。”

“嗯，快去吧。”

男人略有所思盯著她背影看了好一會兒，方才上樓。等他走后，暮婉清快速洗把臉，隱去眼底的濕意，竭力調整呼吸。隨即從冰箱里翻出一些自己都沒注意是什么的冷凍食品，續上水直接丟進去。

二樓主臥浴室，江映川褪去一身臟兮兮的衣服，站在花灑下面沖洗。后背那一棍，結結實實打在身上，印出一道紅黑的痕跡。

其他地方倒沒什么重傷，只是右側小臂在砸車窗的時候不小心劃到，弄破外皮，在醫院纏了一層繃帶。

此時沾到水，再次引起誘發出血，混合著溫熱的水汽順著男人肌肉分明的皮骨落在地板上，染紅了門外某道俏麗的身影。

扣扣

“江映川，你洗好了嗎？”

浴室門口，暮婉清拿著干凈的純白浴袍靠著門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面對他這么大膽，竟然能趁他洗澡的功夫跑上來。這要是換做以前，打死都不可能發生。

吱

咔噠

江映川不假思索立刻拉開門，以至于動作太快，浴巾都沒來得及裹好，就那么一身熱氣走出來。

眼前這幅美男出浴的場景晃得女人臉色漲紅，卻沒跑開。而是故作鎮定把手里的東西遞過去，清清嗓子：“穿上吧，挺冷的。”

“喔...，我手臂有傷，你給我穿。”

男人大喇喇張開雙臂，一副好身材展露無疑。黑亮的眸子好整以暇打量著暮婉清，薄唇微微勾起。

呼，冷靜冷靜

暮婉清一顆心跳到嗓子眼，強迫自己不去看他，乖巧展開浴袍給他套上，特地避開那條受傷的手臂。不過，清眸在注意到男人后背那條痕跡時，動作稍頓，默默系上帶子推他去床沿坐著，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醫藥箱，熟練打開。

“沒事，不疼。”

雖然很想逗逗她，江映川依舊不舍得看她眼紅，故作輕松扭動脖子，用沒受傷的那條手臂去摟她腰。

啪

“別動，我給你重新纏繃帶。后背的傷等下吃點東西，睡覺的時候我再幫你弄。”

一場車禍，將二人之間的距離急速拉近。暮婉清半蹲在男人面前，好看的秀眉蹙起，長卷的睫毛宛如兩把小扇子，撓得江映川心癢。

暮婉清全然屬于那種清冷性質的美女，不開口說話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很高冷。然現在，她能主動為自己做這些，江映川宛然撿了一塊人間至寶，只想小心翼翼呵護著。

“嗯，你陪我。外面冷，最近別出門了。過兩天好些，我去接阿姨過來，想吃什么我們兩個一起去買，行不行？”

如此重要的事情，他不可能忘記。如果要打開女人的心結，找到當年癥結所在，看來必須要從暮阿姨身上著手。

女人不喜歡外人提起母親，礙于江映川受傷，不好發作。僵硬點點頭，纏好最后一圈紗布收起來，指指旁邊小桌子上煮好的餛飩，淡漠道：“先養好傷再說吧。”

她害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緒會失控，作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來。江映川知道女人不高興，而后沒再提這茬。吃過飯，乖乖按照要求躺好。暮婉清動作很柔和，一點點給他涂抹祛瘀淤青的藥膏，慢慢推拿。

或許是車禍時有撞到頭部，不知不覺中江映川陷入昏睡。暮婉清以為他太累，也沒打擾。悄悄蓋好被子，拿上他有些破爛的手機下了樓。

別墅只有他們兩個，如果沒人走動，完全和無人一樣。寬敞明亮的客廳，女人環腿坐在干凈整潔的沙發上，視線緊盯屏幕上那串數字，卻沒勇氣撥出去。

長久之后，一聲輕嘆溢出，在寂靜的下午顯得額外突兀。

緊跟著纖細的身影緩緩站起來，重新返回樓上。似是怕男人醒來找不到她，便在床頭邊上留下一張紙條用手機壓住，讓他別擔心。自己只是單純地想出去走走，晚上八點之前會按時回來，不用給她打電話。

然后，翻找出一件純黑色系長款羽絨服，戴好帽子帶上一瓶好酒打輛車，經過市區某家花店熟練走進去，再出來的時候懷里赫然多了一束金黃的花。鉆進等候在路邊的出租車，向司機說明地址后，消失在喧囂的城市。

一覺睡到天黑的江映川慢慢睜開眼，揉揉脹痛的腦袋緩神片刻，聲音嘶啞呼喊女人的名字。但，無人應答。男人慌了神，立刻掀開被子，當看到一旁壓著的紙條，立即拿出來。

上面，暮婉清簡單交代有事要去辦，卻沒說明去哪兒。再看外面天色一片漆黑，他的手機也沒了電量。

她不在，江映川內心自然無法平靜。趕緊充上電，待一開機，立馬給女人打過去。

可，山頂本身就沒什么信號，無法聯系上女人。以為她去找暮阿姨，奇怪的是，母女倆都聯系不上。

難道，是李總把人給帶走了？

意識到事情不對勁兒，江映川不得不再次勞駕顧玖幫忙。自己則是胡亂套上兩件衣服，慌亂到連扣子都顧不上扣好，踩著拖鞋出了門。

夕陽西下，山頂的風似有種愈演愈烈的架勢，吹動墓碑前兩道并排站著的身影。誰，都沒有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