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好或壞，總有死亡、落幕與毀滅，偶爾是幸福。

有一次，夜幕下的夢境壓得尼拉維爾穿不過氣。她像成為了月光，照拂過瑰麗的景色與生命。然而月光流出溫柔和夢幻，自己卻冷如冰原之底，沒一絲殘渣留下。她驟然發覺，景色與生命與自己的分隔。無論走到哪里，她始終站得遙遠，云朵來遮蔽她的目光，她揮手，小小的一團仍在那。有時離近了些，她看到幾片影子的布遮下以往間接枯褐與洇藍的蒼郁。下方與近處，同演染上悲傷的無用勸告。

「我會殺死你。」

「是的。請這么做。」

陡然清醒些，詞句間的朦朧和錯意都褪去，她站在更高處，將要跌落，手指向從上至下逐一碎裂的煙絮。她目視前方，目光直指身后從整塊碎裂下來的水晶云朵。云身似鏡，之中匕首沒過的禮裝金紅相間，從傷口與血槽流下血液。

以愿跡賦予死物生命的技法別名「予生」，尼拉維爾曾好奇地多次嘗試：石蛙、泥象、糞人、地槐葉、羽毛、陽光和月光。它們大都活不久，只有日光和月光長伴，混在晝夜下旁觀她臥睡下來，化作郁白的氣霧散去。

之后她以自己的血液制作了一只半升的軟體生物，似同人類傳說的鬼怪，依靠攝取新鮮的血液稀釋自己的老化與獲取養分存活。鬼怪生長起來，開始捕食生物。白銀龍不以為意，她并不知曉生命的份量，直到鬼怪結束一次進食，似若請功帶領她前往一片血染枯紅的蕨草地。地蛛、人類、象馬，干枯的尸體縮水后小了幾分，表皮積著密集的暗紅色褶皺，向風中散入亡靈的腥味，從此處綿延到下方的平原之后。

她殺死這只造物，她所制造的，唯一一個無條件敬愛她的生命，她的血族。腥味加重，熏得她流下更多淚水。

一整晚，她什么也不做，只坐下來吹風。接壤冰雪的山谷之后一片寂靜，白銀龍跟在另一個身體附近，看對方要尋找不知何物，踏過五階或七階交疊四方棱邊的白色臺階，按下鋁鍍金屬把手，推開色澤粗糙的半透明水晶門走入墻飾整塊白色瓷磚的廊道之間。前方第二扇門后的臺階零散地走著人。它停頓四顧了一下，又推門出來，要離開，一旁走過兩三個人，與突然為它指路的人一樣身著輕薄的服飾。指路人告知樓梯的入口，它擺擺手，轉身向臺階下走。景色這時應著近處的邁過蕨草的腳步離開身體，尼拉維爾睜開豎瞳，上顎輕呼出淡白霧氣。一只人類走過來，到她面前問：龍啊，你在這里做什么呢？她答：吹吹風。

天明，云的沐光投落在飛起的尼拉維爾身旁，向龍鱗與龍爪擴散了些溫暖。

她要縱火焚燒尸體之前，眼前顯出一片延綿的火勢與燒焦的尸體的幻象。尼拉維爾抬起指尖上抖動的火焰，放到嘴邊吹熄。之后她去往沙漠，練習燃燒物體的用法；到冰原，鍛煉凍結；飛上天幕，嘗試言靈；回到山間，熟練治愈。

龍的同伴跟在身后，緊緊注視她。有時，她們在白天喚她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