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呢？”我追問。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快撐不住時…聽到槍聲！是幾個…士兵！他們邊打邊退…也快被包圍了！他們發現了我…一個臉上有疤的班長…他愣了一下，但二話不說把我拽起來吼：‘跟上！’…他們護著我往外沖…”

她的眼淚再次涌出：“他們…為了給我開路…一個個倒下…子彈打光就用刺刀…槍托…那個班長…把我推進一個敞開的、惡臭的下水道口…自己…拉響了最后的手雷…他喊：‘快走！去找部隊！把消息帶出去！’…我順著下水道…在黑暗里爬…最后昏倒在你們營地外面了…”

又是一段用警衛團戰士鮮血鋪就的路！悲壯感扼住了每個人的喉嚨。

“我以為…教授他們…都犧牲了…”林薇看向我，眼中帶著最后一絲微弱的希冀，“不過，看你們剛才的表情，他是不是已經逃出來了？”

“陳教授成功抵達了團部駐地。”我聲音低沉，“但在我們回去前，他和團長帶著‘零號’撤離了。沒有線索，坐標…被銷毀了。”

“撤離了？…坐標銷毀了？”林薇眼中的光芒瞬間熄滅，巨大的茫然和恐懼取代了希望。

“這正是我們想知道的。”張猛的聲音冰冷得像鐵，他終于抬起目光，那里面是深不見底的沉重和逼人的銳利，“林助理，病毒怎么擴散？源頭？是不是港口？”

林薇被他的目光懾住，努力組織語言：“擴散…非常快！體液接觸…尤其是血液和深度的咬傷抓傷！幾乎百分百感染！潛伏期短…發作后…力大無窮，不知疼痛，只剩吞噬本能…對氣味，特別是活人氣息，極其敏感！”她再次強調。

“源頭呢？港口？H市新港區？起點？”我追問。

“港口…不是起點！”她的話讓我們錯愕。

“不是起點？”老董聲音發緊。

“對！”林薇肯定道，眼神沉重，“教授在緊急會議上說過…H市…絕不是孤例！”

她深吸一口氣，拋出了那個讓我們瞬間如墜萬丈深淵的消息：“我們來之前…根據內部通報…至少…附近已經有好幾個城市，爆發了不同程度的感染！情況…都非常危急！消息…被嚴密封鎖了！”

好幾個城市？！

木屋內的空氣仿佛被徹底抽空！篝火的光芒似乎都黯淡凍結了。張猛身體猛地一晃，像是被無形的重錘擊中，他下意識地反手摸向腰間的備用彈匣，動作卻僵在半空，仿佛第一次意識到這些子彈在席卷全國的災難面前是多么渺小。

老董緊握的拳頭無力地松開，頹然靠在身后的木柱上，眼中第一次流露出近乎絕望的茫然。

王源徹底呆滯，抱著小女孩的手臂不自覺地收緊，勒得孩子不舒服地哼唧了一聲。

建國手里的檳榔掉在地上，滾進灰里，他渾然不覺，只是張著嘴，發出無聲的抽氣。

“起點…在哪里？！”我的聲音干澀嘶啞。

林薇眼神恐懼：“具體哪個城市最先爆發…教授沒說…但他肯定…源頭不是自然產生！是人為的！”她努力回憶，“‘我只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從一艘非法進入的……貨輪引起的！病毒…就是從船上擴散出來的！’”

貨輪！人為的！

這兩個詞像淬毒的冰錐，狠狠刺入心臟！

這不再是一場天災！這是一場人禍！滔天大罪！H市，警衛團的犧牲，都只是這場罪惡蔓延中被吞噬的祭品！

死寂。徹骨的寒意籠罩著木屋。篝火噼啪，卻毫無暖意。小女孩在睡夢中不安地扭動。林薇疲憊地閉上眼睛，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

看著漸漸落下的余暉，昏暗的光線透過木屋的縫隙，在地面上投下長長的、扭曲的光影。

林薇帶來的消息無疑是給眾人投下一顆重磅炸彈，也幸虧今天回來時，沒有將營區最殘酷的真相和盤托出，否則，在這種滅頂的絕望下，我不知道這支小小的隊伍是否還能維系住最后一絲心氣。

現在的我們，聯系不上指揮中樞，沒有后援，仿佛整個H市，乃至整個世界，就剩下了我們這幾個活人。我看著沉默不語的同伴們，他們的眼神空洞，沒有焦點地投向虛無的前方，那看似平靜的面容下，絕望的氣息幾乎要凝成實質。我知道，再這樣下去，隊伍瞬間就會分崩離析。

我站起身，骨骼發出輕微的聲響，深吸了一口氣，那空氣冰冷而沉重。目光掃過每一張死氣沉沉的臉，我的聲音帶著疲憊的沙啞，卻異常清晰地響起：

“同志們，”我用上了部隊里最正式的稱呼，試圖喚起一絲凝聚的力量，“林助理帶來的消息…是沉重的，像千鈞重擔壓在我們肩上。”我的目光掃過張猛低垂的頭顱，老董茫然的雙眼，王源失血的嘴唇，建國空洞的表情，“附近好幾個城市都已淪陷…源頭是那艘罪惡的貨輪…這局面，比我們想象的更黑暗，更絕望。”

我停頓了一下，讓這冰冷的現實沉入每個人的心底。

“但是！”我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陳教授和‘零號’樣本，他們成功突圍了！這是我們親眼所見的事實！營區空了，團長親自帶隊撤離！這意味著什么？”我的目光變得銳利，逼視著每一個人，尤其是眼神微微顫動的張猛，“這意味著希望的種子沒有被掐滅！還在我們自己人手中！疫苗？特效藥？我不知道它們何時能誕生，也許前路漫長。但我知道一點——”

我用力按了按胸口的臂章，那金色的長城紋樣仿佛烙鐵般灼熱：“為了護送這‘零號’，多少兄弟豁出了性命？趙峰、李鋼、陳偉，還有林助理親眼所見，那個用身體堵住門口掩護她的年輕戰士，那個拉響手雷與尸群同歸于盡的疤臉班長！他們的犧牲，難道就此失去意義嗎？！”

我的聲音帶著沉重的力量，在寂靜的木屋里回蕩：“我們不能倒下！不是為了等待渺茫的救贖，是為了我們自己，為了身邊還能并肩的戰友！更是為了替那些永遠倒下的兄弟，看清楚這場災難的根源！活下去，才有機會揭開真相！活下去，才有機會…讓他們的犧牲不被遺忘！活到…也許曙光降臨的那一天！”

說完后，我看向林薇，祈求她這個時候能出來說一句，哪怕只有一句。

說完后，我看向林薇，眼神里帶著懇請和壓力。

好在林薇看到我的眼神后，也讀懂了我的意思。她掙扎著坐直，臉色依舊蒼白，眼神努力聚焦，帶著一種科研人員特有的審慎和虛弱：

“‘零號’樣本…”她的聲音沙啞但清晰，帶著一種強調事實的冷靜，“…是解析病毒結構、追溯其源頭和弱點的唯一關鍵。它蘊含著最原始、最核心的信息。只要它安全抵達具備高級防護能力的生物實驗室…”她微微停頓，似乎在積攢力氣，也像是在斟酌措辭，“…就存在被成功解析、找到對抗路徑的可能性。這是目前…對抗這場災難，已知最根本的科學希望。樣本成功轉移…意味著…這線希望，還沒有斷絕。”

眾人聽到這句話后，我明顯感覺到幾人的眼神中又恢復了一些神采。

張猛望著我，聲音低沉而務實問道：“你有什么計劃嗎？”

“今天不早了，大家也都精疲力竭了，具體的事宜，明天我們一起規劃一下，活過這個該死的末日。”

老董本來晚上繼續安排我和他警戒，但建國、張猛、王源三人聽到后卻馬上站起來，張猛說道，我看起來像新兵嗎？需要你們一直照顧？今晚的執勤算我一份。

建國則破天荒的沒有在嚼檳榔，看著我和老董，摸著頭，笑著解釋道，班長，凡哥你們是知道我的，我基本都沒心沒肺的，過去的事情我從來不會回想。

而王源則表示自己也可以參加警戒，他也是一名戰士，說完后還不自主的摸了一下自己的槍。

見狀，我和老董也沒在說什么，迅速安排了各自的崗位，由我一個人站第一崗，老董和王源，建國和張猛。

事情安排結束后，我提著槍去往木屋外面，檢查了一下報警裝置，見沒有什么問題，便找了一棵樹靠在了上面，大腦的思緒雜亂，一會兒想著在部隊發生的一些趣事，嘴角不自覺的露出一絲微笑，一會兒又想到這幾天所發生的事情，眉頭緊皺…

老董或許睡不著，從木屋走出來，站在我旁邊，從兜里掏出了兩支煙，遞給了我一支說道：“來一根？”

我笑著接過，點著，淡藍色的火焰順著煙絲緩緩燃燒，吸了一口，煙草的辛辣味差點沒把我嗆死，老董難得笑了笑。

“睡不著嗎？”我把煙掐掉后，嗓子被嗆到后帶著一股顫音說道。

老董見狀，一把拿過我沒抽完的煙，開玩笑說道，不抽別浪費了，現在又不像以前，隨時可以買得到。

隨后又說道，哪里這么快睡得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比我這一輩子發生的事還要多，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會相信死人還會爬起來吞噬活人。

他將最后一口煙吸掉后，看著我小聲說道：“林凡，下一步你有計劃嗎？”

我無奈地苦笑了一下：“哪有什么計劃？上面又沒有指示，可能壓根都不知道我們幾個人還活著，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老董聽我說完后，沒在繼續問這個話題，而是換了一個問題說道：“營區的事情還告訴他們嗎？”

我搖了搖頭，“不要了，今天林助理說的事情已經讓這個隊伍產生了問題，如果在把營區的事說出來，我怕承受不了他們。”

“好，那我先回去休息了，到崗了叫我。”說完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一個人的夜晚時間過得真的很漫長…由于只有三班倒，所以每班的時間為三個小時。

期間林薇陪著小女孩出來上廁所，小女孩因為思念突然哭了起來，要找自己的爸爸媽媽。

林薇蹲下身，用善意的謊言輕聲安撫：“乖，爸爸媽媽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工作了，要等你長得像姐姐這么高的時候才回來呢。”

看著小女孩哭花的小臉，林薇才想起，連這孩子叫什么都不知道。她輕輕擦去露露臉上的淚珠，聲音放得更柔：“好孩子，告訴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今年幾歲了？”

要說這方面，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女人更專業一點，救她回來后，到現在為止我都不知道小女孩叫什么，也忘了問。

小女孩邊抽泣邊回答，說自己叫彭冰露，今年七歲了。

林薇擦了擦她臉上的眼淚，隨后溫和的小聲說道，那我們就要乖乖的長大，然后等你爸媽好嗎？

露露點了點頭，緊緊抱著她的兔子玩偶，小手信任地牽住了林薇的手指，一起走進了木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