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刻鐘，就在李正感覺自己的眼睛都開始發酸的時候，汪直終于放下了胳膊，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眼睛還是血紅的，但是眼神中卻非常平靜，斜著眼睛瞅了一眼李正，然后自顧自的走到了旁邊的水盆邊上，看似漫不經心的朝里面看了一眼。
隨后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舅舅，你這是怎么了？”
一邊說著，汪直扭頭瞅了一眼李正，很無奈的說道。
“你說，你要問問題，直接問就好，為什么非要提到萬歲爺和貴妃，幸虧我剛才狀態不錯，要不然……”
看了一眼李正，汪直最后搖了搖頭。
“今天的事情不能告訴任何人，明白么？”
看到李正鄭重的點頭，汪直陷入了沉思，大概幾十息之后，他再次緩緩的開口。
“貴妃對我和你娘確實非常好，但是如果有一天陛下和貴妃發生了沖突，舅舅也只能聽陛下的。”
說到這，汪直突然停下腳步，瞅了李正一眼。
“說來也巧了，懷恩你應該知道吧。”
“懷恩？”
“嗯？”
看舅舅的語氣，自己顯然應該知道懷恩是什么。
然而，李正的大腦瘋狂運轉，苦思冥想了半天，最終也沒能從原版李正的記憶中找到有關懷恩的任何信息。
看著舅舅越來越不耐煩的神情，李正無奈的搖了搖頭，最后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舅舅，懷恩——是——”
李正希望從汪直的表現中得到哪怕任何一點微弱的提示，然而自家的舅舅并沒有開口，反而認真的盯著自己，然后李正歸神神差的說道，
“——個——什么東西？”
然后，李正驚愕的發現，自家舅舅愣住了，然后用一種看SB的神情看向自己，就好像自己說了什么不應該說的一樣。
“懷恩，是個什么東西？”
李正的聲音落下的一瞬間，汪直直接就懵了，他就是做夢也想不到，自家的外甥的狗嘴里竟然蹦出了這么一句話。
從愣神的狀態下回神，確定了李正說的內容之后，感覺自己渾身的血都在往腦袋上涌。
那不是阿貓阿狗，那是懷恩啊，那是司禮監掌印太監，整個大明實際權力排名第二的大佬！哦，不，巨佬！
這么一個巨佬，你竟然問他是什么東西？
雖然懷恩看起來忠厚一些，但是他是宮里的人啊~！
好人誰會進宮么？
進了宮的能有好人？
你是嫌棄自己活得太久了么？
汪直恨不得上去，照著李正那張狗嘴，先來一千個大逼斗。
一千個都不解恨，不，直接打死都不解恨！
然而，面對血氣上涌的現實，汪直選擇先平靜下來，
汪直用惆悵和無奈的眼神盯著李正，李正用茫然和無辜的眼神盯著汪直，兩人就這么四目相對的對視了半天。
最后，還是紅著眼睛的汪直先敗下陣來，不過李正應該確實不知道，甚至沒聽過懷恩，要不然不至于問出這種沒腦子的話。
李正這廝，家境不錯，父親千總/親軍百戶，舅舅又是宮里的宦官，按道理來說，李正應該是知道懷恩這種大人物的，即便不知道也應該聽說過。
不過，汪直也明白，既然是應該知道，那就存在少數意外的情況，自家這外甥肯定就屬于這極少數的意外情況。
至于原因，如果汪直想要調查，那肯定一調查一個準，特務頭子白給的么。
但是，看著眼前一臉茫然的李正，汪直已經不想調查了，他累了，心累，在宮里當差二十年，都沒有今天這一刻鐘心累。
“哎……”
確定李正真的不知道懷恩之后，痛苦的用手扶住了額頭，長長的一聲嘆息之后，汪直終于認命了。
罷了，他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反正外面有人守著，沒人聽到他那個問題，沒什么麻煩。
至于以后，自己現在告訴他就是了，多說兩句話又死不了人，于是，黑著臉看向李正。
“我就說一次，你給我記住了。”
看著汪直陰郁的臉色，李正立刻點頭。
看著李正跟撥浪鼓一樣的腦袋，汪直感覺自己的腦袋又開始隱隱作痛，在血壓和李正的雙重折磨下，汪直感覺自己精神極度疲憊。
如果自己真的有罪，罪該萬死，大不了直接被雷劈死，那也好過被這么一個外甥翻來覆去的折磨啊！
無奈的搖了搖頭，回想了一下剛才李正的話，懷恩是個什么東西，精神上又累又疲憊的汪直沒有多想，下意識的順著李正的話說了下去。
“懷恩不是東西！”
一句話出口，汪直和李正同時皺起了眉頭，乍一聽好像沒什么毛病，但是怎么總覺得怪怪的……
下一刻，兩個人同時明白了過來，為什么會覺得這話不太對勁了。
在語法上，懷恩不是東西確實沒毛病。
但是，懷恩不是東西，既然不是東西，那顯然就只能是人了，不是東西用在人的身上，好像就不太對勁了……
老袁頭，在劉寡婦院墻外面蹲墻頭才會被罵不是東西吧！
此時此刻，尚且不知道懷恩身份的李正一臉茫然，而汪直很有一種想要捂臉的沖動，自己這是讓李正給氣糊涂了。
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之后，汪直迅速的看向門外，確定沒有看到人影之后，才放下心來。
“懷恩，額，懷恩公公不是東——額——“
李正：……
汪直：……
“咳咳，李正啊，司禮監你總該知道吧！”
看著李正點頭，汪直終于稍稍安心了一點，李正要是連這都不知道，那他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下去了。
“知道就好，懷恩是宮中的太監，是司禮監掌印太監！”
聽到司禮監掌印太監這七個字，李正恍然，怪不得剛才汪直會有環視四周的動作。
自己的舅舅看起來確實威風凜凜、虎虎生風，牛逼的不得了，但說白了不過是朱見深手中的特務頭子。
懷恩就不一樣了，那可是真正的內相，實際的權利甚至比內閣首輔的商輅還要大。
用通俗一點的方式，不進司禮監的汪直可以看做頂級的家奴，而司禮監掌印太監的懷恩最頂級的家臣。
汪直，說懷恩不是東西，這東西可大可小，要是傳出去了……
看著李正迷離的眼神，汪直知道，自家的外甥又跑到爪哇國去了，說實話他有點懷念之前的李正了，雖然廢物，但是不會把自己氣死。
輕輕咳嗽兩聲，將李正的思緒拽回來，汪直重新開口。
“懷恩昨天晚上把我和尚銘叫到了一起。”
“他說了不少話，但是想表達的意思應該跟你是一樣的。”
“只是我沒想到，今天在你這里聽到了差不多的話，而且用的還是另一種方式。”
“懷恩的提醒我懂，就我知道你提醒我，要老老實實的向陛下盡忠，但是我一直沒想明，他為什么要在昨天提醒，還專門把我和尚銘叫到了一起，這不太符合懷恩一貫的作風。”
“然而，經過你今天的問題，我懂了！”
“我想你應該也懂了吧！”
說著，還給了李正一個你懂得的眼神，然后李正就懵了。
我怎么就懂了，我連那個不是東西的司禮監掌印太監跟你說了什么都不知道，我懂毛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