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手下匯總上來的信息，從天黑到天亮，在有夜禁的情況，京師的街道上也是車水馬龍，信使、探子、仆役之流源源不絕。

各部尚書、侍郎、內閣學士、督察院、大理寺等大佬的宅邸外都有不少探子在盯梢。

作為風暴最中心的項忠、商路、萬安甚至皇城南街李正那處宅院則更是夸張，用汪直親信韋瑛的話說：

“李公子（李正）家東、西、南三個方向，每一個鄰居家的每一個房頂上幾乎都趴著一個探子，若非李家北邊就是皇城，有禁軍日夜巡守，怕是連宮墻上也會趴滿了探子。”

韋瑛之所以能確定幾乎每個房頂上都有，那是宮城上的巡兵親眼所見。

從李正周圍的情況就可以看出，其他幾個大佬府邸周圍也絕對少不了，只不過不會這么明目張膽罷了。

當然，這些家伙敢這么明目張膽，最主要的是因為李正雖然在北鎮撫司有名字，但是卻沒有實際的官職。

除此之外，兵部尚書項忠家，整整進進出出了三十六波，五十八個人，而且正門、偏門、后門都有。

禮部尚書、翰林學士劉吉家，進出了二十三人；

吏部尚書，太子少保、文淵閣大學士“東劉先生”劉珝家，進進出出了二十六人；

太子少保，左都御史王越家進出了十八人；

就連謹身殿大學士，內閣首輔商輅，商閣老家都進出了十余人；

當然，最夸張的還是戶部尚書、翰林院學士萬安，根據西廠探子的統計，子夜之前，萬大學士家就進出了幾十波人，整晚上的總人數更是過百，簡直比菜市場還要熱鬧。

西廠的人手現在還不多，撒出去的探子也不可能布控全城，饒是如此，匯總而來的情況也讓汪直頭皮發麻。

說實話，汪直并不介意京師亂成了一鍋粥。

如果說昨天晚上懷恩請客喝酒之前，汪直還多多少少有些不安，那么經過昨天晚上懷恩的提點，汪直是徹底放下了心。

尚銘那個混蛋有沒有聽懂懷恩的意思他不知道，但是汪直知道自己聽懂了，不就是一切以皇帝為中心么。

他汪直在第一時間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稟報了成化爺，接著又提著鞭子差點把自己的外甥打死的程度，其核心目的是教育外甥要守規矩。

這兩件事在外人看來有些小題大做，有些夸張，甚至有些做作，但是經過懷恩的提點之后，汪直卻知道，這兩件事是何等的正確。

從實際效果來看，成化爺對他的表現是滿意的，否則昨天晚上也不會允許汪直在子夜之后出宮去探望李正。

真正讓汪直窩火的是自己手頭的人太少了！

籌建西廠，成化爺從錦衣衛的官員、小校中選出一精英成為了汪直的班底。

這些精選出來的人，大多善于刺探情報，哪怕在錦衣衛中也屬于絕對精英的存在。

人確實是精英，但是數量卻太少了，滿打滿算也不過一百多人。

雖然也打探出以商路、項忠、萬安為首的文官們最終決定推遲勸諫的決定，不算一無所獲，但是僅僅這一點如何能滿足汪直。

因為人太少，結果就是只能布控，而無法跟蹤，無法跟蹤自然就沒辦法從這些聯系中挖出更多的信息，而平時不會暴露出來的、千絲萬縷的聯系才是汪直最為看重的。

結果，就因為人手不錯，從而白白錯過了這樣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汪直只恨這件事為什么不晚點發生，哪怕晚上一個月，自己也能擴充不少的人手，招募大量的爪牙。

就在汪直窩火的時候，汪氏派人傳遞的口信到了。

看到傳信的小宦官，本就不太高興的汪直臉色更加的陰沉，但是汪直也知道姐姐不是一個不知道輕重的人，派人來找自己傳信大概率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

然而，聽完了傳信的內容之后，汪直就愣住了，找自己的竟然不是汪氏，而是李正那個小兔崽子。

在汪氏的眼中，李正已經回頭是岸，但是汪直可沒有見到李正的變化，在固有印象之下不認為李正會有什么正事，再加上此時此刻李宅的布滿了探子，所以他的第一反應是不去。

然而，再想一想自己下手確實狠了點，汪直就決定向成化爺朱見深通報了昨夜的收獲之后去一趟姐姐的家，也算是自己散散心。

于是，把人派了回去，然而，人派出去了，汪直卻是越想越不對勁。

李正這小子平時見了自己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自己這一次下手是真的不輕。

沒想到這一次被打的生活不能自理之后竟然主動見自家，這可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然后把小宦官又叫了回來，再三確定了是李正想要見自己，而不是姐姐要找自己之后，汪直的好奇心卻被點燃了。

索性，西廠這邊也不著急，于是，汪直臨時起意現在就去看看李正那個小兔崽子整的到底是什么幺蛾子。

……………………

確定了汪直要來，李正還是松了一口氣，但是，另一個方面，李正也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

再怎么說，自己這舅舅可都是整個大明都排的上號的大太監。

更重要的是，昨天這位舅舅下的可真的是死手啊！

等母親帶著丫鬟離開，李正深吸幾口氣，閉上眼睛。

他需要調整好心態，然后利用汪直到來的這段時間，搜索，梳理，分析，整合包括前世記憶在內，所掌握的所有信息。

然而，汪氏剛剛離開半刻鐘不到，自己的房門突然開了，陽光射入的同時，一個聲音傳入了李正的耳中。

“聽你娘說，你小子想見我？”

聽到這個聲音，躺在床上，正在聚精會神梳理信息的李正直接就是一哆嗦。

聲調不如記憶中的高，語調上也沒有記憶中的冷，感官上沒有上一次的寒，李正甚至從這聲音中聽到了一絲戲謔的感覺。

但是，身體本能的記憶還在，聽到這聲音的一瞬，李正的腦海中不自覺的呈現出了昨天那個消瘦、陰柔、暴戾、殺氣騰騰的形象。

“臥槽，這狗曰的怎么來的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