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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逃避,力量,孤獨

路明非握著長刀“懶惰”的手指發(fā)涼。

“懶惰”,逃避的欲望。

某種意義上來說,路明非真的覺得“懶惰”是最適合他的那把刀。

逃避在路明非的詞典里是一個相當(dāng)美好的詞,畢竟逃避雖然可恥但是有用。

或者說他的人生中的前十八年就一直在逃避吧。從小被父母丟在一邊,寄宿在親戚家里。在學(xué)校縮在角落,經(jīng)常被人忽視,最擅長的只有打游戲,最大的工作意向是幫老大爺看報攤。有的時候覺得就這樣得過且過的過一輩子也挺好,沒有壓力,沒有負擔(dān),也不用去考慮未來。

結(jié)果突然有一天,一個叫卡塞爾的瘋子學(xué)校找上門來告訴他,他是屠龍的天才,他天生就是干這行的料。還有他其實是一個小龍人,他最好的兄弟也是個小龍人。

大家都在一個叫卡塞爾學(xué)院的小龍人俱樂部里。

于是他還沒做任何準(zhǔn)備就被人一把拽住袖子扥進了這個龍族世界。

大學(xué)的生活跟他所預(yù)想的其實差不多,翹課,熬夜,打游戲。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種得過且過的日子,沒什么變化。

直到龍族入侵,很多人在他眼前離開了。那個女孩笑著揮了揮手,轉(zhuǎn)身越走越遠。

他把自己整個人都塞進了訓(xùn)練之中。

就像強行給自己的生活去找一個意義那樣,把頭埋在水下,用真實的時間換來虛假的充實。他很喜歡潛在水下的感覺,所有一切聲音都被隔絕,耳中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聲,仿佛被世界所放逐,安靜得令人感到欣喜。

芬格爾說過,這東西叫做“血之哀”。

小龍人都有的東西。

他撐過了訓(xùn)練,想著一切都會變得有所不同。

可是他站在這里,拎著一把煉金的長刀,面對著那個其實是只龍王的朋友,卻依舊會手腳冰冷。

他真的做好了親手殺掉自己朋友的覺悟了嗎?

要是李子木在這里,估計已經(jīng)提著長刀沖上去拼命了。要在這的是楚子航,可能還會試試跟老唐用言靈·君焰對轟。要在這的是愷撒,肯定會更加騷氣的主動對著龍王發(fā)出一對一的對決的邀請。

可他只是路明非,他能做得只有把手里的刀握緊些。

再握緊一些。

路明非下意識的抬手,長刀格住斬馬,巨大的金屬鍛擊聲在臉前炸響,刺得耳膜生疼。

路明非倒退了兩步,手腕仿佛要折斷般發(fā)痛,可下一秒那把名為“暴怒”的斬馬又出現(xiàn)在了面前,好似他自己的影子。

對面人的那雙灼熱的黃金瞳閃耀出來的光芒,亮得仿若從地下噴薄而出的熔巖。

斬馬刀攜破風(fēng)聲而落,呼嘯得像是山間的烈風(fēng)。

當(dāng)!

“懶惰”沒有脫手,但路明非飛了出去,擦著青銅的地板,撞擊在巨大的青銅立柱上。

“你不是說要阻止我嗎?路明非!”

老唐依舊是那副白衣的模樣,他的身上甚至沒有一絲的龍化。唯有那雙黃金瞳亮得暴怒且猙獰。他仿佛在憤怒,想要將面前的一切都撕得粉碎。可要是他想,他只要走過去,抬起手,就能把躺在地上的路明非劈成兩半,看著斷成兩截的路明非掙扎地顫抖,而后他就能前進繼續(xù)著自己毀滅世界的大業(yè)。

但他沒有,他只是站在那,等路明非緩慢地起身。

“這就是你的覺悟?別開玩笑了!”他應(yīng)該是在憤怒的。

路明非扶著地面站起來,相比濕冷的手心,這青銅的地板竟意外有些燙手。路明非把嘴里涌上來的血咽下去,這一撞不知折了幾根肋骨。說實在路明非也其實不曉得自己到底長了幾根肋骨,不過那一片都有些疼痛,斷出來的骨刺輕輕撫摸著周圍的血肉,將本來完好的組織攪得一團模糊。

這就是你的覺悟?

聽到老唐的話,路明非突然感到?jīng)]來由的憤怒。

但他該為什么而發(fā)怒?說實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氣什么。

路明非提著長刀,主動壓了上去。手臂揮舞,“懶惰”像暴雨一般落下,泄憤般斬在橫過來的斬馬刀上。斬馬刀上一下一下濺出火星,一閃而過又很快熄滅。

“你應(yīng)該用那把傲慢的,懶惰殺不死我。”老唐擋住路明非的每一下攻擊,平靜地陳述著。

而后抬手將“暴怒”揮出。

路明非胡亂的攻擊根本沒造成效果,反而露出空隙被斬馬刀“暴怒”一刀剁在了胸膛上。

路明非退后了兩步,跌坐在地上。

他終是跟龍王差太多了。

他不用低頭就知道,自己的肋骨已經(jīng)暴露在了外面,與之還有相同待遇的,也許還有他破損的肺。血液正在不斷地從傷口里涌出。

老唐提著那把巨大的斬馬刀慢慢走了過來,似是要跟他做最后的道別。

于是時間突然停止。

路明非緩緩睜開了眼睛,自己仍坐在青銅城的地板上,面前的老唐已經(jīng)不動了。老唐面無表情,但路明非看到了他緊握著刀柄的龍化的手,他只有在情緒激蕩時才會變成這個樣子。

路明非低頭,果然看到了自己的肋骨,還有從傷口中快速流出的鮮血,時間的停止并沒有阻斷他身上的傷,現(xiàn)在估計把他推進icu搶救估計都有些晚了。

但他的身上沒有任何的疼痛感,疼痛仿佛和時間一起消失了,身上雖然在流血,卻只有朦朦朧朧的感覺,就像是躺在床上快要沉入夢中那種令人惶恐的舒適感。

路明非聽到了身邊傳來了小小的腳步聲。

“發(fā)了瘋一樣用刀砍過去,就像一個老人在揮舞他的拐杖,你就這么想要被諾頓一刀劈死?”身穿黑色晚禮服,戴著素白色的領(lǐng)結(jié)的小男孩走了過來,對著他嘲諷似地笑了笑:“你這不還是在逃避嘛。”

“路……鳴澤?”路明非掙扎著想要站起身,卻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自己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只好又跌坐回地上。

“因為你要死了,所以我來看看你。”路鳴澤站在他身旁,面頰柔和,一舉一動都是輕輕的,干凈得好像生來就不曾踩過灰塵那樣。

“是嗎?”路明非坐在地上,時間停下來,安靜的驚人,周圍的唯一的聲響就只有自己的血液從他身體里流出的聲音,細細微微的,像是滴答的流水聲。

“你為什么會這樣狼狽?”路鳴澤看著他猙獰的傷口,似是嘲弄,又似是心疼。

“因為我打不過他。”路明非沒好氣地說道,哪壺不開提哪壺。

路明非和路鳴澤都沒有說話,這片空間就這樣安靜下來,就像是潛在水下。

最終還是路鳴澤無奈地嘆了口氣,主動打破了沉默:“我還以為你會向我索求力量。”

“你沒開口我還以為你就是來跟我道別的。”路明非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路鳴澤給過他一個叫Black Sheep Wall的指令,他用這個解出了青銅城的地圖。李子木還為此向他道了謝,當(dāng)時他不知道李子木在那座青銅城里面。

“你想要力量?”路鳴澤眼中淡淡的黃金色瞳孔閃爍。

“你什么力量都能給?”路明非低頭,是不是應(yīng)該讓他給我治先個傷啊,一會兒自己就流血死了啊喂!

“我能給你一切……不,幾乎一切。”路鳴澤挑了挑眉。

“好,你給我李子木那樣的恢復(fù)能力。”路明非想都沒有想直接回答道。

“就這一個?”

“就這一個。”

“你的那個朋友的恢復(fù)力是他的天賦,我給不了你。”路鳴澤似乎早就料到路明非會要這個,他笑著搖了搖頭。

“你不說幾乎一切嗎?”

“幾乎,一切。”路鳴澤重復(fù)道,他低下頭,看著地上的路明非突然發(fā)問,“你想要解決諾頓,為什么不跟我要能直接殺掉諾頓的能力,而是要一個沒什么用的恢復(fù)力?”

“我……”路明非猶豫了。

而路鳴澤把話接了過來:“因為你沒勇氣親手殺死你的這個朋友,即使他是一只龍王,你知道,如果把他放跑這世界上就會死很多人。即便如此,你第一時間還是想要一個恢復(fù)能力,這樣你就能把諾頓拖在這里,這樣諾頓就沒法出去毀滅世界,你也不用殺死他。可是你又能拖多久呢?跟他在這個水下搏斗一年?一百年?一千年?你就像是不想見到一只死掉的貓,所以蹲在薛定諤的盒子旁邊遲遲不愿將它打開,你害怕去見到那個確定的結(jié)果。”

“你這不還是在逃避嘛,路明非。”

路鳴澤又重復(fù)了一遍他一開始那句話。

“……”路明非坐在地上,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可路鳴澤突然笑了笑:“你聽說過猴子當(dāng)上猴王一段時間后就會頭頂斑禿嗎?”

路鳴澤畫風(fēng)一轉(zhuǎn)讓路明非一愣,為什么突然聊起猴子了,現(xiàn)在是聊斑禿猴王的時候嗎?

“因為猴王受到愛戴,猴群就會聚在它身旁,瘋狂為其在頭頂扒虱子,久而久之猴王就禿了。”路鳴澤聳了聳肩,“你是想當(dāng)那只斑禿的猴王,還是想當(dāng)替猴王扒虱子的猴子?”

“我就不能選擇當(dāng)人嗎……”路明非無奈地說道。

“世上從來就沒有能兩全其美的辦法,你想得到些什么就注定會失去些什么。”路鳴澤微笑道,“我可以幫你離開青銅城,脫離這個是非之地,這樣無論結(jié)果怎樣都跟你沒有了關(guān)系。或者我可以幫你服務(wù),你把身體借給我,我?guī)湍銡⒘酥Z頓。你就只要小睡一覺就好了,醒來時一切就都結(jié)束了,怎么樣?”

“你是猴爪嗎,這樣實現(xiàn)我的愿望?”路鳴澤的提議就像是那注定帶來不幸的干枯的印度猴爪,用瘋狂的方式來將愿望實現(xiàn)。

“猴爪?那東西太低級了。”路鳴澤皺了皺眉,“我更愿意說自己像靡菲斯特。”

路明非知道那個《浮士德》的故事。魔鬼靡菲斯特和浮士德打賭,靡菲斯特成為浮士德的奴仆,一旦靡菲斯特令浮士德滿足于俗世的快樂,主仆關(guān)系就解除,而且浮士德的靈魂歸魔鬼所有。

路明非仰頭看向青銅的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直到他緩緩呼出了一口氣:“給我力量,我會自己動手。”

路明非伸出了手。

“你還沒問我代價是什么?”路鳴澤看著面前伸出來的那雙手,眼中瞳孔閃爍。

“哦,代價是什么?”路明非的手沒有收回去,他眼神有些疲憊,但卻十分堅毅。

他其實不太在乎代價是什么。

“我給你四次召喚我的機會,幫你實現(xiàn)四個愿望,當(dāng)所有愿望被實現(xiàn)之后,你的生命歸我。”路鳴澤沒有抬頭,看不清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好。”路明非點了點頭。

他的手被一只小小的手握住,力量匯聚到他的體內(nèi)。

“作為優(yōu)惠,再告訴你個附贈的言靈吧,不·要·死。這雖然達不到李子木的那個效果,不過也夠你使用了。”路鳴澤抬起頭,恢復(fù)了笑容。

路明非舉起“懶惰”,劍身的弧光映出自己金黃的瞳孔。

“不要死。”

身體的損傷開始快速恢復(fù)。

“交易……愉快。”路鳴澤打了個響指。

于是時間開始恢復(fù)。

老唐看到地上的路明非緩緩站了起來,傷口漸漸復(fù)原。

“對不起,我還不能倒下啊,老唐。”路明非抬起頭,說道。

路鳴澤站在一旁,沒人能看得到他。

他實現(xiàn)了幾千年都沒能達成的交易,可他卻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高興。

他看著站起身的路明非,眼中流淌著淡淡的悲傷。

“你選擇了主動去擁抱孤獨,可這注定是條絕路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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