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消失得如此干凈利落。
“人呢人呢?”小童揉著發麻的手腕,茫然四顧。
此時從王嬸手中拿過手電筒的景禾正觀察著地上的痕跡,小范圍內只有極個別屬于他的腳印,就好像是他憑空出現又消失。
“他走了。”老爺子沉聲道,好似是在回應小童的疑問,實則是對臂彎里那個如同失去靈魂的人說道。他似乎對剛才的混亂毫無知覺,依舊沉浸在自己無邊的悲慟中,呼吸短促而輕。
“沒事了,沒事了……”蔡女士安撫著受到驚嚇的王嬸,也算松了口氣,至少最直接的威脅解除了。
景禾撿起手帕,收了手電筒之后,目光緊緊鎖在悲慟之人身上,她的眼神充滿關切和對未知的疑惑。遂走上前,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一手拿著手機打光,輕輕擦拭他頭發上沾染的泥土和草屑,她的動作很輕。這一舉動,她發現男人細軟且密集的頭發并不像大部分人那樣,而是較之硬度更高且質地如絲。
“沒事了,那個人走了,你現在安全了,放松。”她一邊思索著,一邊勸慰著。
男子似是被什么東西所觸動,睜開緊閉的雙眼,空洞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視線聚焦在景禾拿著手機和手帕的手上。眼里逐漸有了光彩,他一把搶過手帕,顫抖的雙手將其緊緊攥著,又松了松,生怕把帕子弄臟。
欲哭竟無淚,欲言竟無聲。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王嬸也漸漸平靜下來,與蔡女士對視一眼,看著這男人凄慘的模樣,她嘆了口氣:“唉……先別說別的了,這人看著……得找個地方緩緩。”
“先下山吧,回屋里說。”老爺子果斷地說。
“那他?”王嬸問。
“唉……一碼歸一碼,走吧,都走吧,下山之后,我去找城防員,就在村口,不遠。”老爺子擺擺手,使眼色,示意大家盯好這扒手。
下山前,景禾回頭看了看狼,他們的眼神聚焦在男子身上,有的發出嗚咽聲,尾巴低垂著擺動,就像是小狗表達離別悲傷的情緒一樣。
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下山之路不同于上山路,幸而有老爺子帶隊,大家相互攙扶著,順利到達山底。
“哎呀,這老腰老腿兒的。”老爺子歪七扭八的站著,捏著腰,捶著腿。
小童見狀思索片刻,攔住老爺子并自告奮勇地接下了這個任務。“事情本就因我而起,我如今也該肩負起責任,畢竟我是男子漢。”小童拍拍胸脯。
“我和他一起。”景禾走到小童身邊,縱然她對整件事情充滿好奇,眼下也只有將事情始末告知城防員,才可能得到最接近真相的答案。同時她也需要知道一個人的現狀。
山下總歸是安全的,至少他們在這里生活了幾十年,對于周圍的環境、居民很放心。看著他們帶著那男子漸行漸遠,幾人緩緩收回目光,帶著滿腹的沉重和劫后余生的疲憊,互相攙扶著回了院子。
景禾和小童一左一右架著男人,他的身體大部分重量都壓在個子高的小童身上。
“姐,你剛注意到狼狼了嗎?”小童帶著疲憊的氣喘聲問道。
“感覺不太對勁。”景禾回想著,在那個來如影去如風的男人面前,幾只狼或有怨憤,或有激動,或有害怕。
“我也感覺……嘖!”小童突然就覺得大腿被什么東西燙了一下,燒得疼,這一抽搐,差點把男人帶倒。
“怎么了?”景禾停了下來,關切地問道。
小童不語,一摸口袋掏出滾燙的手機發現直播還沒關,心下大慌,頭皮發麻,強裝鎮定關閉直播。小童感覺一瞬間有什么東西從身體抽離,從尾椎骨向上傳來一陣酥麻感,腦袋瞬間變輕,也有些失力感,這大概就是緊張到極致導致大腦開啟了自我防御機制的感覺。雖然現在很淡定,但他知道,之后的幾天少不了精神內耗,更莫說與相識之人交流了。
他偷偷瞄了一眼景禾,她正關切地看著他,于是長呼一口氣,“沒什么,手機燙著我了,走吧姐。”
城防所。
此處燈火通明,當景禾和小童架著虛弱的男人出現在門口時,立刻引起了值班的城防員注意,他們趕忙跑來接過男人,帶領大家進入室內。正有一人站在窗邊,似是在等待什么。
茶幾上的杯口還冒著熱氣,很快,他們分別被請進了詢問室。
詢問室陳設簡單,桌子上放著熱水。一位看起來經驗豐富的中年城防員坐在靠墻的那邊,他首先向對向之人介紹自己姓李,然后伸手示意他不要緊張,先喝點水定定神。
男人哪里顧得上思考這水喝了會有什么后果,出于生理的需要,一口悶了紙杯中的水,還將剩余的水滴舔舐干凈。所幸這水是被特意要求不涼不熱,因此也不會對他的口腔、食道等器官造成什么傷害。他似是被水嗆了一下,有氣無力的咳嗽,并且喘著氣。
記錄員又為他接了一杯冷熱兌好的水。李城防員看向他的眼神帶著職業性的審視,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別怕,慢慢說,發生了什么事?”李城防員的聲音沉穩,盡量偏向親切緩和。
男人一臉茫然的看著他,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不知道從何說起。
李城防員看出了他的顧慮,于是便引導的問,先后問他叫什么名字,來自哪里,在來到這里之前發生了什么事情,參與者都有誰,他是否需要幫助以及從哪個渠道獲取的槍支。
這個男人并不具備表達能力,也聽不懂太復雜的問題,斷斷續續的話語經過不同方式的反復詢問,最終得到的信息是:他叫阿涼,一直是這里的居民,一片黑暗。
……
小童坐在皮椅上姿勢換了又換,使皮具發出摩擦擠壓的聲音,他嘆氣聲不斷,想說話卻不敢打擾閉目養神的景禾,也不敢自言自語,畢竟西南方向還有兩位值班的辦公人員。
景禾將方才的場景在腦中重現,她記得每一處留意的細節,想起那個像怪盜基德一樣的男人看了她兩眼就覺得心煩,怪盜男對虛弱的男人說的那些話也不對勁。當想到虛弱男出現時,幾匹狼的反應與男人的動作,他們之間,好像在傳遞什么信息。
她又想起前些天老胡和她說的怪談,猛然睜開了眼,難道世上真有獸人?難道虛弱男就是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