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怔無言，李慕白不由放下陌刀，盤膝而坐，腦海中一片混亂，然而這并沒有完。

......

畫面再轉。

“夠了，說了多少遍，讓你不要私自來我書房，聽不懂嗎？”

成婚數年，年輕公子第一次生氣，瘋狂咆哮。

書房里面，妻子楞在當場，嘴唇發抖，看著墻上那副明眸皓齒的年輕女子畫像，眸子里散發著羨慕和嫉妒。

要是我是她，那該多好，多么幸福啊。

“出去，立刻出去！”

公子伸出手指，惡語相向，秘密發現，滿腔憤怒，他卻忘記了......妻子為了這個家鞍前馬后，不辭辛勞。

一切都是因為，他并不愛她。

妻子眼眸中淚花閃現，咬緊嘴唇，輕輕說了一句：

“我只是看到你的房間，好久沒有打掃，所以來看看。”

男子愕然，緊閉雙眼，沒有理會，而是怔怔地看著墻上那女子的畫像。

“相公，我們去看瀑布吧，據說那“九千丈”頗為氣派，我好想去看看呢，可惜沒有人陪我。”

“我沒空。”

“夫君，故鄉的百合花開了呢，飄飄灑灑，十分美麗，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我沒空。”

“夫君，娘親說......好久沒看到你了，要不我們回去一趟？家里養了土雞，種了板栗，到時候板栗燉雞，可香甜呢。”

“我沒空。”

“吉香居新出一道美味，夫君，我們一起去嘗嘗？”

“我沒空。”

妻子沉默了，緩緩將懷中的請柬丟到池塘里，那是吉香居的宴會，她排了三個時辰的隊伍，好不容易才得到。

年輕公子臉上閃過厭惡，我為何要天天與不喜歡的人相見、在一起？

“十里平湖霜滿天。”

“寸寸青絲愁華年。”

伊人不在，人生好無趣。

“怨憎會，人生第五苦。”

“終日與不喜歡的人見面，卻又不得不見，這是人生極度痛苦之事。”

“我佛慈悲，遁入空門，斬斷塵緣，一心向佛，即可了結這怨憎會之苦。”

“阿彌陀佛！”

齊齊宣一聲佛號。

一瞬間，李慕白想到了前世公司的領導，指手畫腳，處處排擠自己，還不得不每日與他點頭哈腰。

這種痛苦，宛若吃翔，還要稱贊美味。

......

人生八苦，五苦展現，李慕白更加茫然，內心已經翻江倒海。

畫面再次調轉。

“爺爺，我要樹上的鳥窩。”

清脆的童音響起，梧桐樹下，一個七八歲的小孩，指著樹上的樹杈鳥窩。

一晃數十載，當年的年輕公子，已經變成白發蒼蒼的老者。

拄著拐杖，一瘸一拐，臉上帶著慈祥的笑容。

停下來，右手輕輕撫摸著孫子的腦袋。

“太高了，爺爺已經老了，爬不上去了。”

變老的公子呵呵笑著，眼神里藏著幾許春秋。

歲月，從來都是如此殘酷。

一時之間，公子想到了自己幼年的時候。

那時候，父親還背著自己出街上買糖葫蘆，每逢這時候，他總是興致頗高，卻沒發現已經逐漸老去的父親。

而今，自己半截身子已入黃土，父親早就去世，看著兒子長大，孫子出世，公子一時之間，有些恍然。

恍然若夢，又想到了那個年輕的少女，淡綠色裙子，笑靨如花。

她還在這人世間嗎？

“爺爺，你說人怎么會變老呢？”

“有沒有可以讓人不老的法子，我要一直陪著爺爺呢。”

稚嫩的童音響起，將公子的思路拉了回來。

他會心一笑，眼神中帶著寵溺和溫柔：

“人都會變老的，沒有誰可以長生不老，這是規律。”

“可是我不要爺爺變老嘛。”

孫子噘著嘴，顯得十分不高興。

傻孩子，爺爺心中暗叫一聲，將孫子緊緊摟入懷中，心臟貼著他的耳朵，一下一下，咚咚跳動。

哪有人不會老的呢？

看到這個畫面，李慕白忽然想到了前世。

每次回家，都可以肉眼看到父母逐漸變老，而自己無力挽回。

那種......無力的感覺，一次又一次，撕扯著他的心臟。

“此乃人生第六苦——老苦。”

“出生之時，猶如旭日東升，一切充滿美好，充滿希望，帶著生的喜悅和朝氣。”

“及至青壯年，宛若烈陽當空，發光發熱，到達人生頂峰，娶妻生子，成家立業，盡享天倫。”

“老來時分，好似日薄西山，夕陽落下，光芒盡失，留下無盡的痛苦和遺憾。”

“衰老之苦，無人避免，故有修士逆天而行，證道求長生。”

“然修仙一途，縱然累累白骨，也無法窺破天機，證道成神。”

“前赴后繼，衰老之人比比皆是，無一例外。”

還未等李慕白回過神來，畫面再轉。

......

長街上，送殯的隊伍如同長蛇一般緩緩前行。

嗩吶聲哀怨響亮，紙片紛飛，披麻戴孝的行人，面上盡是呆滯和麻木。

中間四位壯漢，抬著一口棺材，里面躺著的卻是那位公子。

年過古稀，溘然長逝，也算是壽終正寢。

兒孫滿堂，紛紛送葬，極具孝心。

有人哭喊哀嚎，凄慘無比；

有人吊唁誦經，如泣如訴；

有人潸然淚下，傷心欲絕。

“夫君，終究是你和我一起白頭到老。”

“這一輩子，是我贏了，縱然你心里還是放不下她。”

已經是白發蒼蒼的老太婆，公子的妻子，獨自坐在門檻上，手中拿著剪刀，用盡最后的力氣，刺入喉嚨中，鮮血流了一地......

這樣......我就可以永遠和你在一起了，夫君。

這一場，終究還是我陪著你......

李慕白恍然入神，久久無言，心頭萬千念頭升起，想起了前世送爺爺出殯的場景。

人固有一死，誰都無法避免。

看著親人如同風中落葉，陸續凋零，心中的惆悵和孤寂無法言說。

“人生自古誰無死，這便是人生第七苦——死苦。”

“人死魂消，不存于世，或輪回投胎，或永墮地獄，終究難逃。”

“八苦之中，這死之苦，悄無聲息，卻最可怕。”

“每個人都會死去，離開這個世界，或早或晚。”

“施主，你亦然如此，何不皈依我佛，放棄執念，生死而已，不過紅塵執念。”

......

隨后，畫面再轉。

這一次，那位公子從出生開始，到孩童時代上學，與人斗毆；

及至青少年，愛而不得；

青年娶妻生子，成家立業；

重病，老去，死亡。

這一生，愛恨怨憎；

這一生，顛沛流離；

這一生，冷暖自知。

“每個人過萬這一生，都必須經歷人生七苦，匯聚為五蘊藏之苦，此乃八苦之和。”

“五蘊聚集，如火熾燃，前七苦皆由此而生。”

“施主，還要執迷不悟嗎？”

倏然——

眼前畫面煙消云散，重歸寧靜。

李慕白雙目呆滯，嘴巴輕輕張開，似乎陷入了一股迷惑當中。

一時之間，感慨萬千，五味雜陳，說不出的喜怒哀樂，道不盡的酸甜苦辣。

“看來，你已經知道自己的罪孽深重，那么就讓小僧為你超度。”

一位佛陀滿臉笑容，緩緩走來，雙掌伸出，有千鈞之力，向著李慕白當頭劈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