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卯初,天還未亮,整個白水書院沸騰了起來。
劉楓四人的房門也被幾個人敲開,大吼著:“快起來了,點卯了!”
一向早起練習太極拳的劉楓還在熟睡中,被吵醒后滿臉睡意:“這也太早了吧,天還沒亮呢?!?
劉文已經起身,打了個哈氣:“今天正式入學,有一套禮儀流程要做,做完還有早課?!?
劉楓長嘆一聲,利索地爬了起來。
激烈的敲門聲并沒有將甄永銘吵醒,他的鼾聲依舊。
四人的的床位是并排著的,甄云的床靠墻,挨著甄永銘,還有厚厚的簾子擋著。
“甄云怎么不見了?”劉文本來要去喊甄永銘,卻發現甄云的床上已經沒有了人。
“應該是出去了吧?!眲髡f道。
這妮子昨晚一直睡不著,出去了好幾次,把劉楓吵醒了,問她,只說是出去透透氣。
“甄兄!甄兄!快醒醒!點卯了!”劉文推搡著甄永銘,在他耳邊不停地喊。
甄永銘睡得熟,翻了個身又沒動靜了。
劉楓見狀,說道:“你把他口鼻堵住,一會兒就醒了。”
劉文照做,不出幾秒,甄永銘果然醒了。
“你這是做什么?好好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別睡了,點卯了?!?
甄永銘無奈地起了床,看了看旁邊,驚呼:“我妹……小弟呢?”
“不知道。不過,外面人這么多,應該快回來了吧。”
“快去找找,怎么這么讓人不省心!”
忙碌一番后,甄云回來了,手里提著一盒食物:“你們怎么還在磨蹭?”
“哎呀,小祖宗,你不要亂跑好不好?嚇死為兄了?!?
甄云放下食物,示意他們過來吃,嘴上卻不饒人:“好心當成驢肝肺了!白瞎了。”
甄永銘見狀,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叫劉楓劉楓吃飯,又換上了一副笑呵呵的嘴臉。
早餐是粥、咸菜和饅頭。
甄云個子小,拿不了多少,分攤在三個人手里,就更少了。
三人吃著少得可憐的早餐,卻不敢說什么。
甄云坐在遠處整理裝束,嘴里嘟囔著:“早上外面那么吵,三個大男人居然還能睡得像死豬一樣!”
吃完之后,外面又吵了起來。
“怎么還沒出來?朱先生說了,再不過去就不用去了!”
門外一個人一邊使勁敲門一邊用粗狂的嗓音吼道。
四人隨便收拾了一下,就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住在這邊的大部分人都還在房間里磨蹭,劉楓他們居然還成最早的了。
出門以后,跟著人群,四人來到了一個空曠的院子里,正中央立著一塊碑,上面刻著草書的《白水書院賦》。
朱先生站在最前方的臺子上,和幾個老先生在說話。
等了許久,人終于到得差不多了。
朱先生點卯完之后,就訓起了話來,內容都是些老生常談的東西,也沒幾個人真聽。
完了之后,眾人就被帶領到里面大廳里。
站齊之后,由山長帶領,一起向孔夫子行禮,拜了三拜,然后又是一頓之乎者也冗長的訓話。
就連前世開慣了各種虛頭巴腦的大會的劉楓,都有些按捺不住,不過卻沒有人敢亂動,全都戰戰兢兢地聽著。
一些沒有吃早飯的人,眼睛已經開始冒起了金星。
儀式結束后,眾人又被帶到了一個叫青方齋的大教室里。
這下終于有位置可以坐了。
找到位置坐下,見先生們都沒有來,眾人又嘰嘰喳喳地說了起來。
四人坐在一列,甄云坐在第一排,劉楓坐在她身后,然后是劉文,最后是甄永銘。
今年招收的一百零八位學子都聚集在此,自然少不了那兩個甄永銘視若仇人的胡靖及王艮,還有昨日剛剛得罪的李貫。
三人離他們都很近,讓劉楓感到有些不舒服,總覺得會有些事情要發生。
李貫還是一副書卷氣,儒雅地坐著,也不和人說話。
胡、王二人是交際能手,很快就和周遭的人打成一片。
劉楓、甄云位列榜首,關于他們的八卦在書院里天然就自帶傳播力,更別說還有胡、王二人的煽風點火。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們四人的位置,紛紛有意無意地看了過來。
大多數人還是不相信謠傳的,只是有些好奇,有著這樣傳聞的第一名與第二名究竟長成什么樣。
可僅僅是這樣的目光,就讓劉楓很不舒服,更被說甄云了。
甄永銘不是內斂之人,很快也和周圍的人搭上了話。
吵鬧了許久,山長吳溥緩緩走了進來。
這是一位神采奕奕的中年人,個子很高,體型也很魁梧,一張國字臉,自帶浩然正氣。
堂下眾人立刻安靜了下來,紛紛看向這位山長。
不出意外的話,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能見到的社會地位最高的就是這位山長了。
舉人可不是那么好考的,錄取率之低,令人發指。
大多數人,就算再心高氣傲,考上了秀才,在日后的漫漫科舉路上,心氣也會被磨滅殆盡,最后安于做一個秀才,更別說大部分人還考不上秀才呢。
況且,有些人連童生都考了一輩子。
吳溥緩緩開口:“諸位同學,白水書院之辦學宗旨,并非全如大家所想,只專注于科舉一途。君子六藝,禮、樂、射、御、書、數,我們要求同學都要涉獵。之所以每年只招錄百余人,完全是因為書院容納不下那么多學子。爾等既然通過入學考試,必定是同齡之人中的佼佼者。孟子曰:‘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儒者,修平治齊,胸懷天下,身居天地之間,上承圣人之道,下撫黎明之眾……”
眾人見吳溥又講這些假大空的話,于是漸漸失了興趣,走起了神來。
哪知吳溥講得滔滔不絕,卻忽然話鋒一轉:“不知是否有人知曉白水書院為何要以‘白水’為名呢?”
這突如其來的提問,瞬間讓眾人緊張了起來。
白水書院不是因為在白水鎮才得名的嗎?
這有什么好問的?
吳溥見沒人起來回答,便隨意叫了一個人起來回答。
這人想都沒想就說是因為書院在白水鎮。
吳溥搖了搖頭,示意他坐下,繼續叫人。
一連叫了幾個,都不如他的意。
然后他又叫到了甄云:“甄同學,此翻考試,你年紀最小,名次卻靠前,你說說?!?
甄云有些緊張,故意清了清嗓子說:“白者,潔也,謂之純;水者,德也,謂之道。老子曰:‘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姿?,道之純也。書院以白水為名,是取其利萬物而不爭之意。”
吳溥滿意地點點頭,終于露出了笑容。
剛剛回答的那幾名學子十分不服氣,臉色很不好看。
這不是亂編的嗎?仗著自己讀過幾本書就賣弄,真是恬不知恥。
吳溥也發現了這些人的表情,明白他們的意思,于是問道:“甄同學,這話出于何處?。俊?
剛坐下的甄云又站了起來,有些擔心自己的聲音會露餡,于是快速說道:“剛剛院子里的碑上寫的。”
吳溥又意味深長地看了看那幾位不服氣的同學,后者頓時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