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里,事情做完之后,劉楓被霍子常欄了下來。
“多謝公子相助!”劉楓拱手道。
這次若不是他來幫忙,恐怕自己免不了牢獄之災,科舉生涯也肯定結束了。
要是真這樣了,號就徹底廢了。
霍子常一改剛才在大堂上的嚴肅:“你小子真行啊!咱倆只有一面之緣,你就敢打這種主意!”
劉楓尷尬地笑了笑:“雖說只有一面之緣,但在下斷定,霍公子必定是行俠仗義、古道熱腸之人。況且,這也是公子的職責所在,在下也算不得孟浪。”
“果然讀書人就是會說話!”霍子常打了個哈哈,然后從袖口中取出一張銀票,“這是欠你的錢,這下我們兩清了。”
劉楓急忙推辭:“公子幫了在下這么大的忙,這錢我實在不能再要了。”
“你這是什么話?難不成我來幫個忙就值四十兩?”
“公子誤會我的意思了……”
見劉楓支支吾吾地解釋,霍子常哈哈大笑:“看來你也不是隨時都能舌燦蓮花。”
“公子所言甚是……”
霍子常打斷了了他:“別公子公子的,聽著別扭。”
劉楓一聽這話,看來抱大腿的時候到了,于是問道:“公子貴庚?”
“剛滿二十。”
劉楓立即標準地行了一個揖禮,說道:“子常兄,在下有禮了。”
霍子常得意地點點頭,也回了一禮。
“今日來見你,還有一事。”霍子常神神秘秘地湊近,“家母看了你作的詩,十分欣賞你的文采,想見見你,特讓我帶你回去。”
劉楓大驚:“真的?”
霍子常點點頭:“我騙你作甚?”
“只是,我一介布衣,又是男子,冒然前去是否不妥?”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家母豈是如此迂腐之人。再說了,你才大多?我都能當你爹了。”
“你……”劉楓無語,怎么占人便宜啊?
“只是,今日之事鬧得著實大,家母和舍妹兩個婦道人家一直在家中等消息,我還是先回去稟告為好,明日再登門拜訪如何?”
“你放心,耽擱不了多久,到時候我派馬車把你送回去。讓令尊和令兄先行回去也是一樣的。”
劉楓想了想,抱大腿的機會不可多得,要把握住,便說道:“好吧。”
于是劉楓讓父親和大哥先回去,自己則和霍子常乘馬車往興國公府去了。
劉楓第一次坐如此奢華的馬車,心里忐忑不安。
霍子常說道:“家母平日里沒什么愛好,就喜歡詩賦。你文采斐然,到時候見了她,千萬要多說些話,哄她老人家開心,知道了嗎?”
劉楓點點頭。
作詩他不是很擅長,論詩就不一樣了。
《詩品》《人間詞話》《文龍雕心》《白雨齋詞話》什么的他也讀過不少。
要哄一個文學中年婦女高興豈不是張口就來。
談話間,馬車已經停在了興國公府。
二人下車從西角門入,通過一個長長的巷子,就是公府后院了。
大戶人家的后院都是女眷的住處,很少有男丁,連下人幾乎都是丫鬟。
進后院走了幾步,一個老婆子帶著幾個丫鬟就迎了上來。
霍子常把劉楓交給她們就走了,讓他極度慌張。
領頭的老婆子說:“小兄弟不用怕,我們幾個帶你去見夫人。會客結束后,也是我們送您出去。”
劉楓這才安下心來。
跟著老婆子又走了許久,才到了夫人的住處。
庭院深深,充斥著禮教的氣息。
劉楓被帶進房中,隔著幾層簾子見到了興國公夫人,也是寧國公主。
女主人會見男賓時,必須要有幾名陪侍在側,這劉楓是知道的,但也太多了吧。
給夫人扇扇子的丫鬟就有兩三個,更別說伺候茶水的、捶腿按摩的。
劉楓上前行禮:“外男劉楓,拜見公主殿下。”
夫人拿著《長恨歌》的稿紙看得歡喜,聽見劉楓叫她公主殿下,頓覺有些新奇。
興國公府的下人一般都叫她夫人,只有當初陪嫁過來的丫鬟才會叫她公主殿下。
劉楓這么叫,倒是讓她有一種見娘家人的感覺。
“原來是先生到了。”夫人輕輕撥開簾子,看了一眼劉楓,發現他年紀不大,便說:“原來是個小先生,快起來吧,賜座。”
“謝公主殿下。”劉楓答謝起身。
夫人的聲音,讓劉楓想起了一位故人,使他瞬間放松了下來。
“不瞞小先生,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么好的詩了,一時高興,才讓洵兒把你找來讓我見見。小先生不會覺得唐突吧?”
“豈敢。詩遇知音,乃人生一大幸事。在下高興還來不及,怎么會覺得唐突。”
夫人點點頭:“只是,小先生詩中所寫,我翻遍歷代史書也沒有找到相應的事跡,不知小先生能否告訴我,詩中典故從何而來?”
劉楓回答道:“確實如您所說,詩中所載,并非昔日故事,乃是在下閱讀史書時,有感而發,相應事跡都是在下自己編排的。”
夫人不解:“若是沒有真事跡,詩中動情之處,為何會讓人覺得如此真切?‘歸來池苑皆依舊,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對此如何不淚垂?’還有‘漁陽’,‘馬嵬’二句,這樣的詩句,若無真事跡,如何能寫得出來?”
劉楓解釋道:“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于中而形于言。詩,最重要的是真感情,而非真事跡。只要情真,無論是敘事還是詠物,都渾然天成,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夫人點點頭:“沒想到小先生如此年輕,見解卻如此深刻。”
夫人又問了許多有關《長恨歌》的事,以及一些關于關于作詩的事。
劉楓基本功本就扎實,再加上夫人也不是詩詞大家,應付起來自然得心應手,堪稱降維打擊。
本來夫人對劉楓這么小的年紀做出《長恨歌》這樣的詩有所懷疑,但經過一席話之后,這種懷疑徹底煙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欽佩。
劉楓不知道的是,很快,他的名聲就會通過興國公夫人之口,傳遍金陵貴婦人之耳。